叔叔留在医院照看孩子,张旭、笑笑和老二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
正吃着,张旭晃晃悠悠地溜到收银台,要了瓶酒过来。
笑笑顿时火冒三丈,立即大声制止:“张旭!你要再喝,这日子就别过了!”
张旭厚着脸皮说:“手术方案定了,我高兴,今天我们兄弟俩难得相聚,我更高兴,我陪大哥喝点,不行啊!”
张宇“啪”地一拍筷子,果断拒绝道:“我不喝!”
田薇薇也连忙附和:“对,你哥他平时不喝酒。”
笑笑气得满脸通红,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餐具都跟着震了几震,她声音尖锐,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失望,大声吼道:“你不要再找这种借口了!每次不让你喝,你就是一堆借口!不是愁这个愁那个,我就搞不懂,全家四个大人,三个出去挣钱,有啥好愁的!要不就是有什么事高兴值得庆祝的!全是你喝酒的借口!你真的太过分了!”
田薇薇见势不妙,赶忙伸手拉住笑笑的胳膊,一边轻轻安抚,一边柔声劝道:“笑笑,别激动,别气坏了自己。”
可此时的笑笑正处在气头上,哪能轻易平静下来。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张宇赶紧打圆场,伸手拿过张旭手中的酒瓶:“好好好,我陪你喝一点,就只喝一点,意思到了就行,后面几天不准再喝了!”
他看看张旭,张旭笑呵呵地点点头,又看看笑笑。笑笑别过头,气得满脸通红,不说话。
张宇开酒倒了浅浅的一点,张旭觉得太少,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失望,说:“你倒这点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不是兄弟了!”说着就要夺酒瓶再倒。
张宇闪身躲开,声色俱厉地说:“我就是把你当兄弟,才陪你喝点,也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才让你少喝点!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这么贪酒,那你就不配做我的兄弟!”
张旭听了一愣,然后点点头:“好,喝喝喝。”
他拿起杯子,碰了一下张宇的杯子,然后珍贵地吸了一口,嘴巴不停地“嗞咂”着,脸上露出极其享受的神情,仿佛那不是酒,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琼浆玉液。
张宇也跟着抿了一点,只觉得这白酒辣得嗓子生疼,心里暗自纳闷弟弟怎么能喝得那么陶醉。
第二天,老大的手术很成功,一家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张旭凑到张宇身边,悄悄地说:“哥,待会下去喝点庆祝下吧。”
张宇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真想甩他个大嘴巴子,气愤地骂道:“张旭!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孩子刚出手术室你就要去喝酒!我告诉你,这几天你要是再喝,咱叔不打你,我也得打你!你给我自觉点!”
张旭有点怕张宇,被这一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悻悻地点头。
张宇想让笑笑管管他,但又怕说了会引发他们夫妻吵架;想跟叔叔说,又觉得张旭能这么肆无忌惮,叔叔婶婶平时管教不严也是原因之一。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把叔叔叫到一边,先交代了一些孩子的事后,便直接问:“叔,小旭平时在家就很爱喝酒吗?”
叔叔长叹一声,开始大倒苦水。
原来,起初张旭并不太能喝酒,自从跟他大姐夫二姐夫一起干活后,三人就天天在一起喝。
有次喝得太久,饭店要打烊了,三人就把酒菜搬到门口的台阶上继续喝。
就这样,张宇的酒瘾越来越大,自己在家也是一天三顿喝,有时候半夜起来都要偷偷喝两口。
叔叔他们把酒全没收了,他就偷偷在床底藏酒,夜里偷偷喝。
有天半夜张旭偷喝多了,趴在堂屋的地上就睡着了,差点没把家人吓死。
因为喝酒,他出过车祸,撞过人,可依旧死性不改。
为这事,家里人吵过骂过,都无济于事,就差动手打了。
他之前喝完酒还能老实睡觉,后来一喝完就找茬跟家人吵吵,发酒疯,家里人见他喝完酒都躲着他,不想跟他搭话。
家人见这么喝下去不是办法,便带他去县医院检查,医生没太当回事,还说少喝点没事。
听了这话,张旭又得意忘形了,回家继续喝。
家人怀疑他身上有脏东西,又去找算命大师算,大师说他家前面的猪圈影响风水,他家回来就把猪圈给刨了。
可张旭还是照样喝。
家人又找了另一位大师,大师说是他家逢年过节不祭祖,被下了降头,吓得一家赶紧回家上坟祭拜,烧了一路的纸钱。
结果可想而知,张旭认为纸都烧了,可以放心喝了,又越喝越厉害。
末了,叔叔无奈地对张宇说:“小宇啊,你是他哥,从小到大他都怕你,你帮我们说说吧,我们实在是管不住他。”
张宇听了这些,心里失望透顶,但还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他把张旭叫出来,严厉地警告道:“小旭,刚我跟你说的,不是开玩笑,这几天你要是再喝酒,我肯定饶不了你。”
张旭尴尬的咧嘴笑笑,默默的点头答应。
后来的两天,张宇下班后都会去医院看下孩子,然后询问张旭是否喝酒。
张旭每次都抖着手,眼神闪躲,说没有。
第三天,张宇如往常一样前往医院。
踏入病房的瞬间,他便敏锐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一家人脸上都笼罩着阴霾,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叔叔一瞧见张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赶忙迎上前,手指着张旭,恶狠狠的咒骂道:“你说这死孩子要不要死,今天让他去买饭,结果又喝的醉醺醺回来!”
张宇从张旭身旁路过时,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熏得他眉头紧皱。
他满心失望,正欲开口狠狠责骂张旭,这时,一旁的笑笑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整天就知道喝喝喝,迟早晚喝死算事!我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我早就不跟你过了!”
张宇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眼见着这屋里的火药味愈发浓烈,随时都可能爆炸。他转过身,神色严肃地对张旭郑重其事说道:“小旭,你先去外边等我!”
张旭眼神迷离,晃晃悠悠地看向张宇,脚步却像生了根似的,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笑笑见状,情绪愈发激动,继续骂道:“我从来没见过哪家男人会这么不要脸,一次次保证,一次次再犯,这日子我再也不想和你过了!”骂着骂着,她的声音渐渐哽咽,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张旭依旧那副醉醺醺的模样,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突然,病床上的老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妈妈不要走……啊……”
旁边的老二也受了感染,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笑笑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赶忙趴到老大身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哀求着:“不哭不哭,老大乖,不哭哦,医生说了,不可以哭的,不然眼睛会疼的……”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陷入了无助的情绪中,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叔叔也急忙把老二拉到一旁,轻声哄着。
张旭这时也回过神来,慌了手脚,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能哭啊”,脚步踉跄地往病床边走去。
笑笑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歇斯底里地冲他喊道:“死出去!”
张宇赶忙把张旭拉出病房,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胸膛里窝着的那团火熊熊燃烧,几欲喷发,却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努力平复心情,问张旭:“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这样!!”
张旭一脸委屈,带着哭腔说道:“哥,我是真控制不住啊。我也试过戒酒,但不喝,我不仅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身体也各种不舒服,心慌、气短、手发抖、头还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张宇听后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张旭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酗酒行为了,而是形成了严重的酒精依赖,出现戒断反应了。
回想起这几天见到张旭时,他总是满脸焦虑,眼神游离,在房间里像只困兽般不停地来回踱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不安。
他的身体也时常瑟瑟发抖,双手更是不受控制地哆嗦,好似寒风中飘零的落叶。
而且,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时不时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憔悴。
张宇望着眼前醉态未消的弟弟,心中不禁一阵后怕,心脏在胸腔里突突地跳个不停。
张宇暗自思忖,看来不能再用以往单纯打压、限制他喝酒的办法了,必须得好好琢磨出一套系统、科学的方案,才能真正拯救这个深陷酒瘾泥潭的弟弟。
回到家中,张宇神色凝重地将张旭的严重状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田薇薇。说完自己的打算后,他带着一丝试探,轻声问道:“老婆,咱们存的钱,我可能得动用一部分,你看行不?”
田薇薇心中一紧,那笔钱可是他们心心念念打算用来买房的。
但当她脑海中浮现出张旭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濒临破碎的家庭,不禁心生怜悯,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两人在电脑前坐定,开启了彻夜的资料查阅。屏幕的亮光映照着他们专注的脸庞,网页不断刷新,各种关于戒酒的信息如潮水般涌来。
第二天,天刚破晓,张宇便开始行动起来。他把查询到的设有戒酒项目的医院挨个拨打电话咨询,详细询问戒酒方案、治疗周期、费用等关键信息。
一番筛选后,留下了三家颇具口碑的医院。
而后,他不顾路途奔波,亲自前往这三家医院实地考察。他穿梭在医院的各个科室,观察环境,与医护人员交流,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张宇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匆匆赶到眼科医院。
他先把张旭支到门外,而后神色庄重地走到叔叔和笑笑面前,严肃说道:“叔叔、笑笑,小旭现在的情况可不是单纯的酗酒了,他已经酒精中毒了。靠你们强硬制止根本没用,单靠他自己的意志力,也完全扛不住。”
笑笑一听,满脸担忧,焦急问道:“啊?那可怎么办呀?”
这时,叔叔在一旁突然插了句话:“我们盘算着回家后,把院子里的棚子拆了……”
张宇听闻,脸上瞬间写满了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啊?拆棚子干什么呀?”
笑笑抢在叔叔前面,快速说道:“人家说我们家的棚子影响风水了!”
张宇内心一阵无奈,只觉哭笑不得,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劝道:“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不要总是相信这一套!没用的!自己的原因才是关键!”
笑笑连忙附和:“我就说嘛,整天想着拆这个拆那个,跟张旭喝酒能有啥关系!”
叔叔听了,微微低下头,陷入了沉默,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与窘迫。
张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随后,他耐着性子,再次认真说道:“必须采用科学的方法,从心理和生理两方面同时展开治疗,双管齐下,才可能有效果。”
说着,他从袋子里掏出精心整理好的三家医院资料,递到两人手中,解释道:“这三家医院都设有专业的戒酒科室,可以把小旭送去进行专业戒酒。那里的医生能够对他展开专业的心理疏导,配合药物治疗,只有这样,才有戒酒的希望。”
笑笑听闻,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要是真能戒掉,那可真是太好了。”
叔叔接过资料,认真翻看了一会儿,眼眶泛红,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叔叔想到为老大治眼睛已经几乎耗尽了家底,不禁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些地方治疗费用应该很高吧?”
张宇长叹一口气,坚定说道:“叔,您放心!这钱,我来出!只要你们舍得把他送去就行!”
叔叔叹了口气,一时语塞,默默擦起了泪。
笑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决:“不,哥,这钱不能让你出。要是张旭真能把酒戒了,这钱我们一定还给你!”
张宇点点头。
与他们交流完后,张宇拎着袋子来到病房外,把张旭带到楼下小花园的小亭子内。
他耐心地看着张旭,轻声询问:“小旭,你有没有真心想过把酒戒了?”
张旭一脸愁苦,嘟囔道:“哥,我愁啊……”
张宇一听,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还是强压下来,厉声道:“别再拿愁当作喝酒的借口!你看看身边的人,谁没愁事?可人家都像你这样酗酒吗?”
张旭低下头,沉默不语。
张宇继续循循善诱:“要是真愁,有很多其他方式可以排解啊。打打游戏,陪孩子玩耍,和老婆说说心里话,这些不行吗?为啥非得想到喝酒?”
张旭无奈摇头:“哥……我文化程度低,没啥别的爱好。”
张宇语重心长地说:“人生过得精不精彩,和文化程度没有直接关系。野人有文化吗?可他们的生活不也丰富多彩?动物有知识吗?它们不也有自己的喜好?”
张旭被说得无言以对。
张宇把整理好的病例资料递到张旭手中:“你自己看看,酗酒的危害太大了,伤肝脏、胃肠道、心血管,还影响大脑。你还年轻,要是因为喝酒把命搭进去,怎么办?”
张旭看着病例中那些触目惊心的真实案例,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张宇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递向张旭,张旭却没有伸手去接。
张宇见状,继续苦口婆心地说:“你自己想想,你要是真出了事,除了留下三个孩子,还能留下什么?只会给家人带来一生的痛苦,自己也落得一世骂名。”
张旭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张宇趁热打铁:“首先得改掉为喝酒找借口的心态,这样才能有决心去戒酒。”
张旭面露难色:“可是我真戒不掉啊,不喝酒时间一长,我手就抖,注意力也没法集中,根本干不了活。”
张宇反驳道:“你喝醉了,东倒西歪的,手不也一样抖?大脑麻木了,不也照样注意力不集中?你这是被酒精控制了,得下定决心摆脱它!”
张旭有些气馁:“我试过,没用的……”
张宇鼓励道:“后面的资料你好好看看,上面有专门的戒酒中心。只要你有决心,去那里肯定能戒掉!”
张旭翻看着资料,看着上面那些人从酗酒时的形容枯槁,到戒酒后的容光焕发,内心深受触动,忍不住将资料攥在手中,掩面而泣。
张宇见状,放缓语气:“放心,酒戒了,以后也不是完全不能喝。遇到高兴事,或者朋友来了,都能小酌几杯,把酒言欢。酒本身不是万恶之源,只是过量饮用才让你中毒了。就像氧气和水,我们都离不开,但氧吸多了会中毒,水喝多了也会中毒,道理是一样的,适度才是关键。”
张宇再次拿过来水,拧开瓶盖,递到张旭面前:“这些都是专业机构,只要你愿意配合,肯定能成功!”
张旭眼神放空,望向远方,沉思了一会儿。随后,他伸手拿过那瓶水,猛地灌了几口,接着朝天大喊一声“啊”,将剩下的水一股脑倒在自己头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张宇,坚定地说:“哥,我听你的。”
张宇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身边装满积木玩具的袋子递给他:“给,回去有空和孩子一起拼。”
回到家时,夜已深。
张宇这才想起,今天是七夕节。
他满怀歉意地看向田薇薇,说道:“本来想好好陪你过个七夕的,没想到被这些事耽搁了。我原本还想着,要是咱俩一高兴,就冲动地去把证领了呢。”
田薇薇温柔一笑,轻声说道:“大笨蛋,领不了的!除非回老家,不然没有南京户口,在这儿领不了证,得先买房才行。”
张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领证这事目前还不能全省联办。
简单做好一顿西餐之后,张宇看着桌子上的红酒,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开口对田薇薇说:“喝点?”
田薇薇脑海中浮现出张旭酒精成瘾的模样,心里一阵害怕,连忙摇头拒绝。
张宇轻声安慰:“没事,小酌一杯,不喝多。”
田薇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