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陵县,丰陵商会总部。
“拜见老爷!”
林婉玉一直坐镇丰陵商会总部,除了管理商会,也在时时关注着陈怀安的动向,她是第一时间得知陈怀安解救众人并且返回丰陵县的消息。
所以,此时脸上也没了任何担忧。
“周文轩为何离开了伏龙山?”陈怀安入了正堂,直接问道。
“回禀老爷,郡守大人派五千人到伏龙山修炼,过了昌陵县不久,便遭劫杀,目前江灵郡无人可用,就命周大人前去调查!”
“又出来了一伙山匪?”陈怀安眉头微皱。
这仙庭衰落后,真是人心不古,匪患四起!
“老爷,据了解,那些人并非什么山匪,而是……传闻中的赤戎族人!”
“赤戎族?他们为何去截杀那五千人?”陈怀安问道。
“这……具体原因,我们也不得而知,似乎挑衅,又或者是在试探江灵郡!”
“眼下,江灵郡的强者,大多被调往了断牙关,这赤戎族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林婉玉回答。
“周文轩走了多久?现在可有消息?”陈怀安继续问道。
他原以为,这里有周文轩守着,即便将宋明等人召来,也能稍稍制衡,否则宋明等人来了,无法真正压制,那很容易引狼入室。
不过,眼下伏龙山成了金山,觊觎之人颇多,即便没有宋明过来,也会有其他人前来,到时候主动权就不在自己的手里了。
江灵郡七县之中,除了靠近沧澜海的琼华县有灵气,靠近江灵郡的青源县也能沾点灵气,除了这两处,其余地方的人,想要修炼,只能依靠灵草丹药。
无论灵草也好,丹药也罢,实际上都只是辅助作用,唯有灵气,才是修炼之本。
如今,伏龙山灵脉封印被破,但凡有些实力的人,都会想要占据此处。
只不过现在局势尚不明朗,他们都在观望。
除却虎视眈眈的临县,还有琼华县里的邪修,以及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赤戎族。
依靠陈怀安自己,根本守不住这一亩三分地,而他培养的手下,一时半刻还派不上用场。
引来一股力量作为看守,哪怕多给些好处,至少能先保住这里,给陈怀安一些成长的时间。
陈怀安寻觅许久,神海境的强者实在太少,直到遇见宋明等人,再加上伏龙山里有周文轩,既能相互制衡,暂时守卫丰陵和伏龙山也足够。
可没想到,周文轩居然被调走了。
“已离开五日时间,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消息,已有的线索是周大人与赤戎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然后就下落不明了!”
“全力搜索周文轩的下落,若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是!”
“老爷,奴婢还有个……不情之请!”林婉玉见陈怀安要转身离开,连忙躬身说道。
陈怀安身形一滞,看向林婉玉:“何事?”
“幸得老爷相救,胞兄得以保全性命,奴婢又得老爷重用,本不应再有非分之想,可胞兄如今,就像那无根浮萍,只能随波而流!”
“万望老爷不弃,收了胞兄,哪怕是做个牵马坠蹬的奴仆,也是胞兄几世修来的福分!”
如今林家彻底分崩离析,原本的产业尽数归了这丰陵商会,林婉玉有着陈怀安的支持,尚能安稳些,可他亲兄林云泽却无人照顾。
以林婉玉现在的身份,倒是也能给林云泽安排个不错的差事,但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更何况自己的一切均是陈怀安所赐,她万不敢用手中权力谋私。
陈怀安点了点头,走出正堂大门,喊了一声:“石猴子!”
“属下在!”
“将林云泽叫来!”
侯三郎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那林云泽便慌慌忙忙地跟在侯三郎的身后,到了这丰陵商会的总部。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见到恢宏气势,便是当初的林家,也远不及此,心中骇然。
“拜见陈大旗官!”
林云泽见了陈怀安后,直接跪地叩拜。
此前,林芊柳做主,让林婉玉做了陈怀安的通房丫鬟,虽说这个地位不高,但林云泽听说,陈怀安对妹妹林婉玉很好。
具体如何,他那时候一直留在镇武司里,也没有什么信息来源。
不过,他刚才余光瞥见,林婉玉就站在陈怀安的身后,且不说一身穿戴有多高贵,光是那气质,就让林云泽感到异常的陌生。
“起来吧!”陈怀安负手而立,沉声说道。
林云泽不知道叫他来此有何吩咐,战战兢兢地起身,躬身站着。
“虽说林家没了,可你毕竟是林家养子,我入这丰陵城,也受过林家的提点,原打算选个不错的产业,由你打理,也不失个富家翁!”
“可婉玉方才说,想让你给我做个牵马坠蹬的奴仆!”
“叫你过来,便是听听你的想法!”
陈怀安语气和善,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势。
在这丰陵县中,牵马坠蹬皆是奴仆之事,这便与入了奴籍差不多,自然远不如经营个产业舒坦轻松。
“我愿做六爷牵马坠蹬的奴仆!”林云泽没有丝毫迟疑。
单枪匹马,能迫使众神海境强者将绑来的人礼送下山,这份胆识,这份手段,这份实力,别说丰陵县,就算整个江灵郡怕是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就算做奴做仆又如何?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再多的产业,也远没有跟在陈怀安身边更有前途。
何况,这个建议还是自己亲妹妹林婉玉提出的,林云泽绝不相信妹妹会坑害自己!
“这条路是没办法回头的,你想好了?”陈怀安问道。
“想好了!万望六爷不弃!”林云泽再次叩拜。
“也罢,不过你现在实力尚低,在这里先休息两三日,也与你妹妹叙叙旧,等两三日后,便入伏龙山,去寻郭大川,随他修炼一阵!”
“老爷!奴婢还有最后一事!”
“说吧!”
“请老爷为胞兄赐名!”林婉玉快走几步,站在林云泽身旁,也跪身叩首。
陈怀安闻言,看向林云泽:“你承蒙林家养育之恩,但今日起,跟随于我,也算是新的开始,姓不变,取正为名,望你守一而止,勿忘今日之言!”
“林正拜谢六爷赐名!”
林云泽再次叩拜,而从这一刻起,他便更名为林正。
陈怀安缓步离开了丰陵商会总部,骑着白鹿阿瑶,回到了永昌街的陈宅。
……
初春暖阳透过窗棂,在铺着细绒地毯的暖阁里,洒下慵懒的光斑。
红泥小炉上煮着一壶灵茶,水汽氤氲,散发着淡淡馨香。
这本应是惬意午后,但坐在临窗软榻上的赵灵雪,眉宇间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她手中无意识地绞着一方素白丝帕,那帕子几乎被她的手指勒出了褶皱。
灵动的眸子不时瞥向小院紧闭的月洞门,即便提前收到传讯,言道陈怀安已安然返回丰陵,她心中的石头亦只落了一半。
“羲和姐姐……”赵灵雪终是忍不住,转向一旁安静调弄茶水的孟未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你说……老爷一个人闯那虎头山,当真无碍吗?那可是神海境的悍匪……还有一帮子入窍境的爪牙!”
“老爷再厉害,终究只是入窍境……”
李惟义等人被抓的事情,在陈怀安离开后,就传满了丰陵县的大街小巷,赵灵雪心思敏锐,猜到陈怀安是去赎人了,又是一番软磨硬泡,从林婉玉那里得知了虎头山的情况。
孟未央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位平日里总是沉默如哑的少女,如今在陈怀安的羽翼下,洗尽了初见时的阴郁枯槁,显出惊人的清丽。
她的肌肤胜雪,眉眼间那份曾经的死寂麻木,已被一种深潭般的静美取代。
如瀑青丝柔顺地垂落肩侧,额间那枚菱形的青玉印记,在阳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晕。
此刻,听到赵灵雪的担忧,她那宛如春湖般澄澈的碧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幽光。
那光里没有了杀伐邪气,只有纯粹的不安与关切。
她放下手中温润的青瓷茶匙,指尖却无意识地捻住了袖口的一缕细纱。
“妹……妹妹……”她的声音轻灵如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显然这称呼对她而言仍有些生疏。
“老爷……传回的消息,是救出人了。”
她并未直接回答赵灵雪关于凶险的疑问,而是重申已知结果,仿佛这样能安抚对方,也安抚自己。
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眼底翻滚的暗流:“老爷不会骗我们的!”
她信他,甚于信这天地万物。
她还是哑三姑时,吃尽了世间无数苦楚。
唯有他,陈怀安,话语如磐石,从未让她失望。
“可……终究是后怕啊!”赵灵雪将丝帕揉成一团,语气带着后怕的颤抖。
“刀剑无眼!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我真恨不得飞到他身边去看着!哪怕……哪怕只是替他挡点风也好……”
她眼中泛起一层湿润的水光,是真心实意的恐惧:“他总这般,为了朋友,为了那些需要救助的人,就把自己置于险地……我这心里,没一刻安稳过……”
孟未央抬眸,瞳孔清晰地映出赵灵雪眼中的泪光,她静默了片刻。
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幼时颠沛流离的绝望、圣女身份觉醒后的惊恐与挣扎、无数个独自舔舐冰冷伤口的夜晚——仿佛都被这泪光轻轻触动。
“我也怕。”
少女的声音轻得如同窗外微风,却异常清晰地落在赵灵雪耳中。
简简单单三个字,道尽了一切未尽的心绪。
她不再是行尸走肉的哑三姑,也不是那个背负沉重宿命的罗天圣女。
在这里,她只是羲和,一个也会为了那人的平安而心尖颤栗的普通女子。
她微微倾身,用带着清冷体温的指尖,轻轻按在赵灵雪微凉的手背上。
两个女子的目光在冬日的暖阁中交汇,共享着同一种深入骨髓的担忧和牵挂。
“我们还能做什么?”赵灵雪喃喃说了句。
“等!”
羲和的唇瓣翕动,吐出一个字。
仿佛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无奈的自守。
她们能做的,只有在这他为之守护的小天地里,点燃一盏温暖的灯火,煮好一壶清茶,静待归人,将他满身的风尘与霜雪,默默熨帖抚平。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因为这份沉静的担忧而凝固了片刻。
茶香袅袅,缭绕着两个为一人心神所系的身影,直至院门处终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才骤然将那无形的绷紧驱散。
赵灵雪猛地站起身,眼中水光终化为喜极而泣的泪。
而孟未央,在她起身的瞬间,碧眸深处那点幽暗的光,也悄然化为一池真正温暖柔和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