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山,聚义堂。
宋明握着信笺,阴鸷的面容上肌肉紧绷。
信中所言字字如刀,扎在他心头最深的伤疤上。
妹妹被海元凌虐的无助哭喊,江海阁长老虚伪的承诺……
怒火,正灼烧着肺腑。
直到看见信笺所说,请他前往丰陵县修炼,让他稍有心动,正在思索间,手下之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明豁然起身,出了正堂,向东望去。
只见远处最高的东山尖顶之上,此刻竟是流云聚散,霞光万丈!
这并非寻常日出霞色,而是清浅如晨曦,却又浓郁如琥珀玉髓般的五彩灵霞!
宋明心中一紧,身为青源县宋家长子,见闻颇广,听说过不少仙器降世,祥瑞临凡的传言,这番景象,与那传言极为相似。
他不敢耽搁,身形一闪,离开山寨,前往了虎头山的主峰。
只见,霞光中心,一人一鹿,静立云端。
那匹通体如玉的神骏白鹿,此刻昂然伫立,正成为这天地异象的中心!
它浑身温润玉色的毛发,在霞光映照下流转出更加圣洁的光泽,仿佛自身便是一块吸饱了日精月华的暖玉。
周身金光并不刺目,煌煌烨烨,射出温暖而蓬勃的生机。
琉璃碧瞳深邃依旧,但比以往更显清澈灵动,眼波流转间,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碧绿灵纹在瞳孔深处闪烁、生灭,充满了大道自然的气息。
最震撼的是她周身缭绕的景象!
无数细微的、如同金色柳絮或星辰结晶般的实体光点凭空生出,环绕着它轻盈旋转、飘舞!
这些光点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浑浊灵气竟被无声地净化、提纯!
而它四蹄踏着的峰顶岩面,一圈圈柔和如涟漪的乳白色灵气波纹正不断荡漾开去,波纹所及,草木似乎舒展,连峰顶的罡风都变得温顺!
这正是传说中瑞兽才有的“踏地生春,步步生莲”之象!
白鹿的存在,仿佛将这片荒蛮峰顶,化作了洞天福地!
“真他娘的拉风!这坐骑,果真没选错!”
端坐于鹿背之上的,正是陈怀安。
青衫磊落,身形挺拔如岩上青松。
霞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轮廓,劲风吹拂衣袍猎猎作响,更显身姿矫健。
眉目如画,墨发飞扬。
神情温润,气度沉凝。
脸上并无咄咄逼人之色,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温和淡然的弧度。
那份少年英气与深沉内敛相交织的气质,已自然形成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场。
他坐在那里,如同与脚下山峰、天边霞光、身畔瑞兽融为一体,和谐无比,便是这天地灵秀所钟之子的化身。
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这只白鹿,实际上也相当于陈怀安的“衣”,将他衬托到了自己目前无法达到的高度。
宋明瞳孔收缩,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远超凡人想象的祥瑞奇景,这白鹿神骏非凡的灵性表现,还有那青衫少年郎静默如山岳海岳般的不凡气度……
丰陵之地,必有大机缘!
一种对“天地大道”的敬畏,以及对未来修为增进的向往,悄然取代了部分暴戾之气。
陈怀安也看到了远处的宋明。
他轻拍白鹿颈侧,白鹿轻嘶一声,周身祥光霞彩非但不减,反而更加凝练温和。
陈怀安提气开声,声音平和却清晰地越过山峰,送入宋明耳中:
“宋当家的,这霞光乃天地灵机交感而生,我这白马受伏龙灵脉牵引,偶然得现!”
宋明脸色几度变幻,沉默数息,沙哑开口:“陈大人……好手段,好机缘!”
“此等瑞兽伴于身侧,福缘深厚,宋某生平仅见!”
“只是……”
他眼中挣扎不减:“海元之恨,如附骨之蛆!江海阁之辱,犹在昨日!我若随你去丰陵,岂非任仇敌逍遥?”
陈怀安朗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虎头山打劫商队,所得灵石、草药,品质几何?”
“数量几何?”
“于你神海境圆满修为,杯水车薪!”
“而那恶贼海元,身处青源县衙,背靠江海阁,日进斗金,更有阁内高阶功法、名师指点!”
“彼进一日,汝蹉跎十年!”
“长此以往,此仇如何得报?此恨如何能消?”
他语气陡然激昂:“丰陵灵气复苏,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我手中有大量上品灵草,助你破境踏入更高层次绝非妄言!”
“更有机会寻得契合你之功法!”
“届时,莫说海元一个江海阁走狗,便是面对江海阁长老,亦可坦然视之!”
“力量!唯有更高层次的力量,才是你宋明,洗刷奇耻大辱、真正讨回公道的唯一依凭!”
陈怀安目光灼灼,直视宋明:“囚于虎头山为寇,做此无望的积攒,消磨的是你的光阴与锐气!”
“随我去丰陵,你拥有的是未来,一个足以让你凭自身实力,堂堂正正碾碎仇敌的未来!”
“此非投靠,而是同行于道!”
“你可信得过我陈阿六手中之剑锋,亦信得过这天道之下,瑞兽霞光?!”
陈怀安说着话,单手一挥,断剑显现,运起归锋诀,补足断剑残缺,那帝王之气,更是震慑人心!
“天道……瑞兽霞光……”
宋明喃喃重复着,抬头再次望向峰顶。
那五彩灵霞纯净浩荡,白鹿昂然而立神圣庄严,青衫少年眉宇间满是坦荡与力量带来的自信,手握长剑,尽显王侯将相之风。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他冰封多年的心湖——被困在仇恨的泥沼里挣扎,永远报不了仇。
只有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俯瞰昔日仇敌,才能真正雪耻!
而眼前这少年、这祥瑞、这王霸之气,就是他跳出泥潭、踏向更高峰的唯一阶梯!
心中那道坚固的复仇壁障,在渴望力量的绝对诱惑和对“天道瑞象”的敬畏下,轰然倒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的姿态仿佛要将整个峰顶的清灵之气都纳入肺腑。
再睁眼时,眼中暴戾尽消,只剩下决然与一丝尚未消散却已被压下的火焰:“好!自今日起,我宋明愿追随陈大人左右,任凭驱使!”
宋明挥手,声音传遍山寨:“开牢门!将丰陵县李惟义、李明萱一行,礼送下山!”
“不得有丝毫损伤,归还一切财物!”
说完,宋明返回虎头山寨,到了聚义堂,召集剩余所有人。
“兄弟们!我欲随那陈大人前往丰陵寻个前程!你们若愿同去,便收拾家当,或留于此处,亦或投奔他处,各凭意愿!”
“这些年,并未积攒下什么家当,这山寨剩下的银两、灵玉、丹药等物,我分毫不取,留作你们自行分了吧!”
闻言,二当家上前半步,沉声说道:“大当家,我们兄弟,追随您以来,便是刀山火海也未曾皱过一下眉头!”
“无论祸福,哪管生死,您都是我们的大当家,我等依旧,生死与共!”
宋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那便收拾所有家当,烧了寨子,与我同往丰陵!”
一日后,虎头山的山寨,燃起了通天之火,在青源县城都看得真切。
县守海元神情愕然,连忙命人前去探查。
他此前在虎头山安插了许多监视的暗哨,结果全部被杀,去调查的人也是一无所获。
海元又派了几波人前去调查,最终得到的消息是:
宋明掳掠了几个丰陵县的人,丰陵县收到消息后,派人前来营救。
最后将所有人都活着救回去了,同时虎头山便起了那场大火。
火灭后,连一具尸骨都没留下。
“什么?丰陵县派来的人,只是个入窍境的修士?就凭他,能灭了宋明那伙人!”海元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怒目圆睁地看着青源县的县尉。
“县尊大人息怒,寻常之人自然是做不到的,可这个人名为陈阿六!”
“此前江灵郡的雷万壑前去丰陵县和琼华县灭邪修,平叛乱时,认识了此人,觉得此人天赋异禀,便决定将其收为弟子!”
“甚至将自己压箱底的法器,镇魂铃和狂狮印都赐给了这人!”
青源县的县尉,连忙小心翼翼地回复道。
“如此说来……不对!就算有这些法器,也绝不可能以入窍境的实力强杀神海境的强者!”
“那雷万壑当年,虽说凭借法器之利,可越阶杀的神海境,都是被人重伤过的,那宋明等人何曾受伤?”
“即便受伤,那也足足有六个神海境实力的人,那什么陈阿六如何对付?”海元依然不信。
“县尊大人,或许……雷万壑在这小子身边留了人?此前去琼华县时,他就留给这个陈阿六一枚铁牛令,和百名铁牛营,何况,能将镇魂铃这样的宝物赐给陈阿六,对其重视程度绝不一般,暗中留人护着,也不为过!”那县尉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哼!雷家已不复往昔,哪还有什么可用之人,尤其能够灭杀六个神海境的强者,除非是雷万壑亲自过去了!”海元冷哼一声。
“这也不无可能!此处距离江灵郡百余里,像雷万壑那般实力,转息便到,他年前就调防,从断牙关回了江灵郡,那陈阿六从丰陵县到虎头山,足足六天的时间,通知一声师尊,或者都到了这青源地界,再去江灵郡拜访一下师尊,也合乎情理,然后雷万壑便亲自出手,解决……”县尉继续分析。
“若是如此说来,倒有几分道理!”海元摩挲着下巴。
“县尊大人,无论怎么说,这宋明没了,对咱们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县尉笑着说道。
“话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海元眉头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