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就像无声的海浪,将人们吞没。
苏毅安已经生起了火堆,支起了帐篷。
谷队长这时才发觉情况不对劲。
他感觉到……天气似乎更冷了。
“支帐篷,生火。”他下达命令。
苏毅安按照白杜鹃教给他的法子,做好了一个火种罐。
为了避免出汗,他每砍一会柴火就停下来,回到火堆边坐下,让自己平静下来。
雾越来越大,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远处的树林,山峰的轮廓,以及他们来时踏过的雪路……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苏毅安这边坐在帐篷里保持体温的时候,其他人正忙着搭防风的帐篷。
有人砍柴生火。
人活动起来就会生热,热就会出汗。
苏毅安好心提醒谷队长,“你们不能再继续活动下去了,出汗越多一会就会越冷。”
没在北方山里生活过的人不知道出汗的危害。
正常人都会觉得冷了就要运动,动起来就会暖和起来。
他们哪里知道在白蒙天出汗可是会要人命的。
当你出汗,汗水很快就会结成冰。
那些冰就在你的衣服里,没有办法消除。
你烤火,衣服里的冰会融化,但是衣服会被这些融化的冰湿透。
除非你能一直持续烤火,火一直不灭,不然只要你离开火堆,湿透的衣服很快就会冻结成一件冰雪的铠甲。
是的,你没听错。
从外部看,衣服还是好好的。
但是里面却是一副冰甲。
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能暖和才怪!
苏毅安的提醒谷队长听见了,可他仍心存怀疑。
不让他们动?
不动的话就没有柴生火。
不动的话谁给他们搭帐篷啊?
于是,大家该干嘛干嘛。
这次进山,白杜鹃还借给苏毅安一条鹿皮褥子,又能防水又能御寒。
他把鹿皮褥子展开,把他和两条狗子都裹在里面。
两个狗头分别从他的左右两侧伸出来。
狗子身上很暖和,抱着它们也能取暖。
帐篷外面开始还能听见砍柴的声音,还有搭帐篷人的说话声。
可是很快的,那些声音都变成了惊慌地呼喊。
“你们在哪……我看不见你们……”
“在这边!”
“我看不到……”
雾气中夹杂着冰晶,随着雪片落下。
飘飘洒洒,甚是好看。
可是这个时候,再也没人有心思去欣赏它的美丽。
大雾吞噬了一切,包括声音。
气温急剧下降。
一些人来不及搭起帐篷,就只能好几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
最惨的是那些出去砍柴的人。
明明听着声音好像就在附近,可是却找不到。
走着走着,反而越走越远。
当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后,人就会陷入到恐慌之中。
谷队长组织人手想要救援。
结果去救援的人也迷失了方向。
“小苏同志,你能帮帮忙吗?我们有同志在附近迷失了方向。”谷队长只能硬着头皮来找苏毅安。
苏毅安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这身体……实在是不行……你们有绳子吗,用绳子捆在腰上,放出去找人,再跟着绳子回来。
如果再远一点的就没办法了,白蒙天就连猎狗都找不到方向,更别提人了,离开这里就很难再找到回来的路。”
谷队长大惊失色,“白蒙天能持续多久?”
“不好说,几小时,几天都有可能。”
谷队长面如死灰。
但他的心里仍存有侥幸。
他觉着这种天气最多就持续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至于苏毅安说的几个小时,他觉得是苏毅安夸大其词。
苏毅安说完又咳咳咳嗽,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谷队长没有办法,只能按照苏毅安说的,找来长绳子接在一块,绳子一头捆住一个人的腰,让他带着绳子走进雾中,寻找迷失方向的队友。
如果找到了,就再顺着绳子回来。
这么折腾了几趟,居然还真的找回来了一些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雾气没有丝毫消失的迹象。
谷队长心中焦急地。
特别是他们救回来的那些队员情况并不乐观。
他们身上都有汗,回到帐篷后烤火衣服里全都被化开的冰弄湿了。
谷队长只能让他们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脱了,用干布擦干了身体,裹着被子。
天黑了下来。
由于是白蒙天,就算是晚上也比平时要亮上许多。
雪越下越大,帐篷的底部被渐渐掩埋。
因为柴火不够,时不时有人腰上捆着绳子,出来砍树。
苏毅安因为提前做了准备,又抱着两条狗,他把火堆的燃烧速度降到最低。
没人做饭,他就拿出自己的干粮在火堆边烤一烤,在上面涂抹了一些熊油,小口啃着吃。
二郎和馋狗的晚饭是他临离开大队前,白杜鹃给他准备的一些肉干和内脏干。
两狗也不挑,咔嚓咔嚓地嚼着肉干和内脏干,勉强垫吧了一下肚子。
第二天早上,苏毅安醒来想看看外面。
挪动到帐篷口,发现外头被雪堵住了。
他费力地把雪刨开,把头伸出去。
外面还在下雪,白蒙天还在继续。
他把牛皮绳系在腰上,另一头拴在帐篷上,他拿着斧头出去找木柴。
他从一个帐篷边上经过。
帐篷被压在雪下面,只露出一半在外面。
他伸手把帐篷上面压着的雪拂掉,然后问帐篷里的人,“有没有人跟我一块去找柴火?”
帐篷里没人说话。
他把帐篷拉开一点往里面看。
里面躺着四个人,紧紧地挨在一块,面色发青。
他们身边是早已熄灭的火堆。
苏毅安钻进去,检查了他们的脉搏。
早就凉透了。
他又相继经过两个帐篷,进去查看,发现里面的人全都没了声息。
苏毅安没再继续找别的帐篷,他找到一棵小树,砍倒后直接往回拖。
回到帐篷里,他把火堆烧旺,盯着红色的火苗发呆。
这次的白蒙天持续了三天。
苏毅安靠着干粮抹熊油,煮雪水喝挺了过来。
两条狗靠着些肉干和内脏干饱腹。
它们都没吃饱,不过它们比人抗饿,而且它们常年生活在山里,早就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当白蒙天退去,苏毅安带着狗子走出帐篷。
大地雪白一片。
他大声地喊谷队长。
可是叫了半天,也没听到回应。
“不是吧,一个都没剩下?” 苏毅安嘟囔着,挨个帐篷找人。
最后他在一个帐篷里找到了已经冻成冰棍的谷队长。
苏毅安伸手摸了摸谷队长身上的衣服。
看着很厚,但是衣服里面全是冰。
苏毅安无语地缩回手。
不懂大山的人进了山,不听向导的话,就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苏毅安带着狗子搜寻着活人,可惜,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所有人都在睡梦中被冻死。
也就是他准备的充分,不然他也会跟他们一样。
苏毅安摸了摸肚子。
他在谷队长的帐篷里找到了一些剩下的干粮。
那些干粮冻的跟石头一样。
他又去别的帐篷里找到了一个铁锅,往锅里装了些雪,煮开了把冻硬的干粮扔进去。
他这边煮饭,二郎和馋狗在各个帐篷里寻找着可以吃的食物。
它们把找到的食物叼回来交给苏毅安。
苏毅安把东西一股脑地往锅里放。
煮开了一人两狗吸溜吸溜的喝了好几碗。
连汤带水的,肚子吃了个滚圆。
吃饱饭,苏毅安又去了谷队长的尸体那里,从他身上找到了那张地图。
他没有把地图带走,而是仿照这份地图又画了一张,把自己画的那份带走了。
队伍全军覆没,苏毅安不可能一个人留下来继续任务。
再说之前进山的那些伪装成民兵的人,估计之前就算是活着,他们也逃不过这三天的白蒙天。
苏毅安收拾好了他的行囊,带着二郎和馋狗,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