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拿着炭笔的手微微一顿。
旁边的柳菁菁年龄还是小，一个人太害怕，不敢回自己的房间，所以才在这里。
如今看到这一幕也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柳老爷于我有活命之恩。”李铮最终还是开口。
说完他手中的炭笔尖在婚书上一点。
“这婚事，我应了。”
柳兰兰听到他同意，说不上来的轻松还是什么，总之就是捧着锦盒的手一松，那古旧的锦盒险些从她手中翻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稳稳地伸了过来，单手扶住了锦盒的边缘。
李铮的掌心宽厚，不经意间擦过了她微凉的手背。
那触感，如同被粗砂磨过一般，柳兰兰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她不敢去看李铮，明明只是权宜之计，这会儿怎么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
然而，李铮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扶稳锦盒后，他便已松开了手。
柳兰兰稳定了一下心神，正要提笔蘸墨，外面细碎声响让她动作一滞。
“什么声音？”
柳菁菁则是小脸一白，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就朝着姐姐的方向过来。
柳兰兰也蹙起了秀眉，刚松口气，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弄的心里吊了起来。
李铮看着两个人的样子，最终还是沉声道：“出去看看。”
他的声音沉稳，让原本有些慌乱的姐妹俩稍稍安心了些。
李铮率先朝着外面走去，柳兰兰紧随其后。
出来以后他们朝着声音的来源，赫然就是在旁边的院子的声音。
越是靠近，那压抑的说话声便越是清晰。
“……嘘！小声点！别把柳小姐再招来了！”
“……这时候还管什么小不小姐的，再不走，等官爷们三天后再来，咱们都得跟着倒霉！”
李铮示意姐妹俩留在原地，自己则放轻了脚步，朝着那边摸了过去。
这时一个犹豫的声音响起。
“可……可其他地方还有安全的地方吗？这时候逃出去，兵荒马乱的，又能去哪儿？”
“糊涂啊！婶子！村里不安全，这里就安全了？你难道不知道柳家充公了我们什么下场？”
那个想要逃跑的声音的主人觉的他们说不通一样，有些气急败坏了。
“咱们现在好歹还是良民，到时候柳家充公，把我们当成柳家的下人，难不成想给他们一起做奴隶？”
那个被叫做婶子的女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有些害怕，但是想想外面的景象，还是不死心的说道。
“不一定啊，柳小姐不是说了她有婚约的，不会充公的……”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另一个汉子嘴里发出。
“婚约？婶子，你是老糊涂了吧？你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你信柳老爷把女儿嫁给一个下人？”
“那李铮是什么货色，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清楚？”
“充其量也就是个能打几下架的护院，柳老爷就算是瞎了眼，也不可能把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嫁给他！
“依我看啊，这八成是大小姐为了稳住官兵，故意编出来的！”
柳兰兰姐妹这会儿也走了上来听到了他们的话。
而李铮则是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这几个声音并非柳家的家生子奴仆，而是附近租种柳家田地的佃户。
明白过来，怪只怪他自己疏忽了，只安排了柳家的下人去修补围墙，忘记了院子里面还住着他们。
再加上这些人与府里的下人不同，他们并非卖身给了柳家，只是租地耕种，契约关系而已，谈不上什么生死相随的忠诚。
想到这里李铮也有些犹豫。
这些人想走，从道义上来说，他似乎没什么立场强留。
柳家自身都难保，强行将他们绑在一起，确实是拖人下水。
可若放他们走了，人手本就不足，若是少了这几个壮劳力……就在这时李铮想到什么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已经跟他并肩的柳兰兰。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柳兰兰闻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站了出来。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几位叔伯大哥不必纠结，既然大家心里都有了计较，兰兰也不强留。”
柳兰兰的声音突然出来，那几个原本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佃户。
冷不防听到柳兰兰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
其中那个率先想要离开的汉子，此刻更是手足无措，包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几件旧衣裳都散了出来。
“柳……柳小姐……”
那汉子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柳兰兰。
他们刚刚那些刻薄的话，显然是被听了个正着，想到之前还是柳家收留他们，现在这些人更是感觉面上挂不住了。
柳兰兰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努力回忆着李铮刚才的交代，然后一板一眼的开始重复出来。
“你们说的对，大家不是我柳家的下人，与我们柳家也没有卖身的契约。”
“如今柳家遭此大难，前路未卜，各位叔伯大哥有自己的考量，想要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我们不会阻拦。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不必与我们一同担这个风险。”
她这话说的大度，那几个佃户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柳兰兰会这么说。
他们原以为会被呵斥，甚至是被强留，却不想是这般干脆利落。
那个最想走的汉子听了柳兰兰的话，眼中闪过意外，随即毫不犹豫对着柳兰兰匆匆一拱手，也顾不上地上的包袱了，道了声。
“多谢柳小姐体谅！告辞！”
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院门方向快步走去。
李铮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他在等着其他几个人的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好久，剩下的人都没有跟着离开。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被称为“婶子”的那个妇女，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柳小姐，我们……我们不走了。”
柳兰兰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了李铮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并无异样，心里猜测，难不成他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不出意外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也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啊，柳小姐，走了那个王二麻子，咱们清静！老汉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
“对，柳小姐，我们不走了！”
其余几人也立刻表态，语气虽然还有些犹豫，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