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闭合的震颤还没消尽,我后颈的寒毛就竖了起来。
耳膜被某种频率极高的嗡鸣刺穿,像有根细针在脑仁里搅动。
周青的傀儡线缠得更紧了,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玄铁手套渗进来,倒成了唯一实在的锚点。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我发现脚下的\"地面\"正在流动——那些本该是青铜城砖的纹路,此刻像被煮沸的黑粥,泛着黏腻的气泡。
天空飘着血红色的雨,不是水,是凝固的星髓,砸在玄铁护腕上\"叮\"地弹开,溅起细小的金斑。
\"寒哥。\"周青突然拽了拽我手腕。
他的声音发颤,我这才注意到他眼尾的妖纹在隐隐发亮——那是他傀儡核心运转超负荷的征兆。
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我差点咬碎后槽牙。
四周不知何时浮起了上百面镜子。
说是镜子,倒不如说是透明的薄膜,每一层都映着张熟悉的脸:被我斩于玄铁剑下的黑煞宗长老,被周青毒丹烧穿丹田的万毒门门主,甚至还有三个月前在星陨谷被我们轰碎元婴的——李慕白。
\"这不是幻境。\"周青的手指快速结了个千机引的印诀,腕间的傀儡线\"唰\"地绷直,却在触及最近那面薄膜时像撞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波纹,\"是记忆回溯。
我们的杀孽......被具现化了。\"
他话音刚落,最前排的薄膜突然泛起涟漪。
黑煞宗长老的脸扭曲着挤出来,嘴角咧到耳根:\"林寒,你说我滥杀无辜时,可记得你娘咽气前喊的也是'救命'?\"万毒门门主的指甲穿透薄膜,带着腐肉的臭味:\"周青,你烧我丹炉时,可闻见自己身上那股子'正义'的焦糊味?\"
我握剑的手紧了紧。
弑神剑突然发烫,剑脊的星纹亮起,在那些薄膜上投下细碎的光。
但这光没能驱散阴影——最中央那面薄膜突然\"咔\"地裂开,李慕白的脸从中浮了出来。
他穿着我熟悉的月白道袍,眉峰挑得像把刀,左胸的剑痕还在渗血:\"你们才是假的。\"
所有薄膜同时震动,上百个声音叠在一起,像无数根钢针往耳朵里扎:\"假的——假的——\"
周青的傀儡线突然崩断一根。
我瞥见他脖颈青筋暴起,额角沁出冷汗——他在强行压制核心暴动。\"寒哥,它们在干扰神识!\"他的傀儡核心烫得惊人,隔着两层布料都能灼得皮肤生疼,\"千机引......破不开!\"
剑鸣声就是这时候炸响的。
第一柄剑从黑煞宗长老的薄膜里穿出来,锈迹斑斑的剑身裹着怨气;第二柄是万毒门门主的蛇形剑,蛇信子吐着紫焰;第三柄最刺眼,是李慕白的青冥剑,剑身上的星纹和我的弑神剑如出一辙。
我拽着周青往旁闪,玄铁靴碾过流动的\"地面\",黏糊糊的触感让我胃里直翻涌。
青冥剑擦着我左肩划过,在玄铁护肩上留下半寸深的划痕——这不是幻象,是真的能伤到人!
\"启动双核链接。\"我咬着牙吼,左手按上周青后颈的傀儡接口。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检测到宿主与共生体核心频率契合度97%,是否融合?\"
\"是!\"
混沌代码从丹田窜出来,像活过来的银蛇,顺着我的血管爬进周青的后颈。
他的傀儡核心突然发出蜂鸣,金红两色的光流从接口处涌出,在我们之间织成张网。
我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三岁时在巷子里捡的破碗,周青第一次炼出七品丹时红着眼眶笑的模样,李慕白在星陨谷捏碎自己元婴前那句\"等着吧,我会从你们的记忆里爬出来\"。
\"寒哥?\"周青的声音同时在识海和耳边响起。
他的神识像团暖融融的丹火,裹着我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我能听见你心跳。\"
\"我也能。\"我扯动嘴角,弑神剑突然变得轻若无物——因为周青的傀儡核心正在分担我的灵力消耗。
我们的意识像两汪水,正慢慢汇成一片湖。
那些攻击的剑影突然慢了下来,我甚至能看清青冥剑上每道细微的裂痕。
\"别被它们影响。\"我在共享意识里对周青说,同时挥剑挑飞刺向他心口的蛇形剑,\"记住我们是谁。
记住我们为什么杀他们。\"
周青的丹火突然在意识海里烧得更旺。
他的傀儡线重新从腰间窜出,这次裹着金红两色的光,精准地缠住黑煞宗长老的剑柄:\"我记得。
我娘被他们做成药人时,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也记得。\"我挥剑斩碎万毒门门主的蛇信子,\"我爹被他们逼得跳崖前,手里还攥着给我买糖葫芦的铜钱。\"
上百面薄膜同时剧烈震动。
那些声音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骗......骗自己......\"
但攻击的剑影明显弱了。
我注意到周青的傀儡核心正在吸收那些剑上的怨气,丹火里裹着的黑色杂质正一点点被炼净。
弑神剑的星纹亮得刺眼,照得那些薄膜上的脸开始模糊——除了李慕白那面。
他的薄膜始终清晰。
青冥剑还在攻击,但这次剑尖没再对准我们,而是指向地面流动的黑雾。
他嘴角勾着我最熟悉的冷笑,血从剑痕里涌出来,在虚空中写出几个字:\"你们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
我握剑的手突然收紧。
周青的神识里泛起警惕:\"寒哥,他的......\"
\"我看见。\"我打断他,弑神剑的星芒突然暴涨,将所有薄膜震得粉碎。
但在彻底消散前,我听见李慕白的声音混在嗡鸣里,轻得像叹息:\"我只是个开始。\"
流动的黑雾突然凝固。
周青的傀儡线\"啪\"地断开,他踉跄着撞进我怀里。
我摸了摸他后颈的接口,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抬头时,前方的空间裂开道缝隙,透过缝隙能看见——青铜城?
\"寒哥。\"周青抬头看我,眼里的丹火还在跳,\"刚才那些......\"
\"假的。\"我扯了扯他发梢,把弑神剑插回剑鞘。
但手心里全是汗,玄铁手套内侧被攥出了印子。
李慕白的冷笑还在耳边打转,像根刺扎在意识里。
空间缝隙突然发出轻响。
我望着那道缝里透出来的青铜微光,突然想起系统人影最后那句\"你们会后悔的\"。
或许他说的没错——但至少现在,我怀里的人是热的,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在共享意识里同频共振。
\"走。\"我推着周青往缝隙里走,\"不管后面是什么......\"
\"我们一起。\"他接完这句话,傀儡核心突然又亮了起来。
这次的光里没有躁动,只有沉稳的金红,像炉子里炼了千年的丹火。
缝隙外的青铜城轮廓越来越清晰。
而在我们身后,被震碎的薄膜碎片里,有一片闪了闪——李慕白的眼睛,还在盯着我们。
李慕白的冷笑还在空气里打着旋儿,他胸口那枚原本幽蓝的傀儡核心突然迸出刺目白光。
我瞳孔骤缩的瞬间,那光团\"砰\"地炸裂,无数细碎的星芒中裹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泛着冷铁般的幽光,直朝我眉心射来。
\"小心!\"周青的傀儡线几乎擦着我鼻尖扫过,却在触及碎片的刹那像被什么烫到似的蜷成一团。
我甚至没来得及抬剑,那碎片就\"叮\"地嵌进我眉骨,剧痛顺着神经炸成一片雪白。
意识像被人攥住后颈提了起来,眼前的青铜缝隙、周青急红的眼尾、坍塌的血色天空,全成了蒙在毛玻璃后的影子。
识海在翻涌。
我看见漫天神血。
不是修士的血,是比星髓更浓稠、比劫雷更暴戾的东西,顺着断裂的天柱往下淌,把云层染成紫黑色。
有个背生骨翼的身影立在云端,他手里握着柄和弑神剑极像的剑,只是剑脊刻满我从未见过的符文——每道符文里都困着颗将熄的星。
\"这是......弑神之战。\"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识海里回响,带着不属于我的沙哑。
骨翼男子突然转头,他的脸......竟和我有七分相似。
他的剑指向下方,那里有座被锁链捆住的巨城,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灼烧,每道符文都在喊:\"封!
封!
封!\"
\"天道要封的不是飞升。\"骨翼男子开口时,我喉间跟着发疼,\"是轮回。\"
画面突然撕裂。
我看见无数道身影从巨城裂缝里钻出来,他们的脸在变化——有青冥剑的李慕白,有黑煞宗长老,有万毒门门主,最后定格成我自己的脸。
那脸咧开嘴笑:\"杀不尽的,林寒。
我们会从你的记忆里,从天道的裂缝里,爬出来......\"
\"寒哥!\"
周青的吼声像把重锤砸碎幻境。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半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抠进周青的玄铁护腕,指节发白。
他的傀儡核心在剧烈震颤,金红色的光流从后颈接口涌出,正顺着我的指尖往识海里钻——他在强行用傀儡术封印那枚记忆碎片。
\"停下!\"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他额角的妖纹几乎要烧起来,眼尾泛红:\"碎片里有弑神者的因果线!
再拖半刻,你的识海会被绞成渣!\"
地面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龟裂声。
刚才那道青铜缝隙正在坍缩,四周的血雨凝结成冰锥砸下来,其中一根擦着我耳垂扎进土里,\"咔\"地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截断剑——是青冥剑的碎片。
\"空间要塌了。\"我咬着牙撑起身子,弑神剑自动出鞘浮在半空,剑鸣盖过了冰锥坠落的脆响。
周青的傀儡线突然全部绷直,像根根金红琴弦,在我们周围织出层半透明的光茧。
他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封好了......但这玩意儿在我核心里打了个结,得找丹炉慢慢炼。\"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炸雷般的轰鸣。
我抬头,看见血色天空被撕开道金色裂缝,光柱像液态的阳光倾泻而下,卷着冰锥、碎膜、断剑,直朝我们砸来。
周青的光茧在光柱里扭曲变形,他突然低笑一声,傀儡核心的光流猛地暴涨:\"寒哥,记得咱们在星陨谷说过什么吗?\"
\"什么?\"我被光柱带得踉跄,反手扣住他腰带。
\"越危险的地方,系统给的奖励越肥。\"他眼睛亮得惊人,妖纹随着核心震动明灭,\"现在——\"
光柱裹着我们的瞬间,我听见他在风声里喊:\"抱紧我!\"
失重感来得比想象中更猛。
我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旋转:青铜城的残垣、血色的雨云、李慕白碎裂的薄膜,最后全被揉成团漆黑的漩涡。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要被甩进虚空,直到鼻尖突然萦绕起铁锈味——是金属长期氧化的腥气,混着点烧焦的木屑味。
\"寒哥......\"周青的声音闷在我颈窝,他的傀儡线不知何时缠上了我的腰,\"你闻见没?\"
我当然闻见了。
风里的铁锈味越来越浓,还混着若有若无的机关齿轮转动声。
透过光柱的残影,我瞥见下方有片模糊的阴影——不是云,不是山,是......无数直立的金属柱子?
或者是......
\"砰!\"
光柱突然消散。
我和周青重重砸在什么东西上,震得耳膜发疼。
我撑起身子,借着周青核心的微光低头——我们正躺在具青铜傀儡的肩甲上。
那傀儡足有十丈高,胸口刻着已经氧化的青云宗徽,左眼的宝石早就脱落,空洞的眼眶里爬满锈迹。
更远处,我看见漫山遍野的傀儡。
有持剑的,有抱琴的,有托着丹炉的,最小的只有巴掌大,最大的能撑破天。
它们或立或跪,或断成几截,青铜表面的符文大多已经剥落,却仍在发出极微弱的青光——像群被抽走魂魄的古兽,安静地沉眠在黑暗里。
周青的傀儡线轻轻颤抖,他伸手碰了碰身边傀儡的手臂,锈屑簌簌落在他手背上:\"这是......上古傀儡冢?\"
我的弑神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脊星纹亮起的瞬间,最近的那具持剑傀儡突然动了动。
它锈蚀的脖颈发出\"咔\"的轻响,空洞的眼眶转向我们——在它裂开的胸腔里,我看见枚和李慕白核心极像的幽蓝晶体,正随着我们的靠近,缓缓亮起。
\"寒哥......\"周青的声音突然发紧,他的傀儡核心开始发烫,\"它在......共鸣?\"
我盯着那具傀儡亮起的核心,喉咙发紧。
刚才记忆里的骨翼男子、李慕白的冷笑、还有这漫山遍野的傀儡,像根根细针在脑子里攒动。
更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吱呀声——不知道是风,还是......
\"起来。\"我拽起周青,弑神剑横在胸前,\"小心脚下。\"
他没说话,只是握紧我的手腕。
我们的影子被核心的光拉得老长,投在那些或立或卧的傀儡上,像群突然活过来的魂。
而在我们正前方,最大的那具傀儡背后,有块未被锈蚀的青铜碑,上面的字迹被星光照亮——
\"弑神者·葬渊\"
风突然大了。
我听见无数细微的\"咔嗒\"声,从四面八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