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场时,我们几个还睡眼蒙眬。
“这些房间咋打开啊?”我问。
主办侦查员说:“查过了,小旅馆规矩是来人时老板娘帮忙开门,钥匙不交给房客——不收押金,怕拖欠房费。”
“也就是说,平时钥匙都挂在这块木板上?”我指着倒伏的木板,“来人时老板娘就从这儿取钥匙开门?”
“对。”
我突然兴奋起来:“记得不?我之前说现场没打斗痕迹,窗帘和钥匙板的变动是凶手故意为之。要是没猜错,这堆钥匙里少了一把,就是凶手住的房间的!”
大伙儿觉得有理,抓起没标房号的钥匙,挨个试开房门。花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每把钥匙对应的房间弄清楚了,唯独缺213房的钥匙。
“凶手就住这儿!打开它!”我高声说。
林涛掏出勘查箱里的小包:“我来我来——”话没说完,主办侦查员一脚踹开了213室的门。
“你、你能别这么粗鲁吗?”林涛举着个像耳朵耙的开锁工具,愣在那儿。
屋里跟我们想的不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老板娘精心打扫过。
“没住?还是住了几天没回来?”侦查员问,“要是没住,登记信息就没记,笔迹压痕也没用了。”
我说:“肯定是住了没回来,不然他为啥单拿这个房间的钥匙?给小羽毛打电话,让吴老大赶紧分析压痕,看看213房有没有登记信息。”刚说完,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要是住了两天以上,信息该记在抽屉里的公文纸上啊。”
林涛说:“抽屉里的公文纸记到5月31日,6月1日以后的没了——凶手撕走的是桌上的,说明他是近两天住进来的,顶多前天晚上没回来。”
大宝捋了捋时间线:“大前天或前天住宿,前天晚上(6月2日)没回来,房间被老板娘收拾了,第二天早上回来杀人——这能说明啥?”
“不知道。”我低头琢磨。
侦查员突然问:“就算还原出213房客的信息,咋证明他是凶手?”
“这案子确实没啥直接证据。”大宝有点沮丧。
“不一定!”我突然想起什么,“大家看看,哪个房间少了毛巾?”
“对啊!”大宝说,“于婷婷脸上盖的白毛巾,不是中心现场的,是旅馆常用的那种。”
我趁机抛出疑问:“中心现场就有毛巾,凶手为啥舍近求远,去房间里拿?不合常理啊。”
大伙儿分头检查,林涛回来时说:“每个房间毛巾都没少。”
大家愣住了,不知问题出在哪儿。
“难道是凶手自己带的毛巾?”大宝自言自语,“可他带的毛巾咋会和旅馆的一模一样?”
马支队长插话:“会不会是老板娘拿了条多余的毛巾放中心现场?”
“多余的毛巾……”我突然反应过来,转身跑向走廊尽头的阳台——对啊,阳台上的清洗房里全是毛巾!
大宝跟过来:“毛巾都被拿走了,你在这儿找啥?”
我没答话,把消毒柜里的毛巾全搬出来,一条一条翻看。果然,找到一条带淡红色血迹的毛巾!
“尸检时就知道小女孩抓过凶手,指甲都翻折了,夏天穿得少,肯定把凶手抓伤了!”我解释,“看现场时纳闷凶手为啥不拿中心现场的毛巾,偏跑这儿来拿——其实他一开始是想找毛巾擦血,所以来了阳台消毒房,擦完血把毛巾丢进消毒柜。”
侦查员疑惑:“咋确定这条毛巾和案子有关?”
“消毒柜里都是洗干净消过毒的毛巾,咋会有新鲜血迹?”
我接着说:“可能血没止住,或者凶手顺手又拿了一条,走到现场看见小孩尸体,心一软,就用毛巾盖住了她的脸。”
主办侦查员点头:“分析得有理,可这条毛巾证明力还是不够啊。”
“但它告诉我们两个关键信息:第一,盖小孩脸的毛巾上可能还有潜血,能验出dNA;第二,凶手知道阳台有毛巾,说明他不是第一次住这儿,对旅馆结构熟。”
这时林涛回来传话:“吴老大说信息能还原一部分,但污损了,不全。”
“够了!”我自信一笑,“凶手以前可能多次住这儿,拿吴老大还原的信息和旅馆以前的登记记录比对,很快能找出嫌疑人!”
“还有dNA能甄别。”大宝补充。
我笑着对马支队长说:“这次真能把嫌疑人身份证号给你们了!”
马支队长笑了:“现场怪事都解释清了,就剩窗帘——凶手为啥针对窗帘?”
“不重要了,直接问嫌疑人吧。”
在青州市,省厅法医还要会诊疑难伤情鉴定,我们“顺带”处理了十起案子。夜幕降临时,好消息接踵而至:
第一,于婷婷脸上的毛巾检出潜血和男子dNA,与阳台带血毛巾的dNA一致;
第二,通过吴老大还原的信息,比对登记记录,锁定嫌疑人黄旗亚,身份证号都查清楚了;
第三,黄旗亚在网吧上网时被系统识别,迅速落网;
第四,确认黄旗亚就是两条毛巾上血迹的主人。
审讯室里,黄旗亚交代了经过:
他是青州人,住旅馆只为嫖娼。6月1日中午,他在熟悉的旅馆开了213房,把性感内衣、性爱用具等物件放房间,下午去火车站附近找卖淫女。谈好价钱后,对方怕被抢劫,不肯去他的房间,他只好跟着去了对方住处。
6月2日中午,自认和卖淫女“投缘”的黄旗亚陪她上网,晚上留宿她家。
6月3日上午,黄旗亚想起房间里的物件,回旅馆让老板娘开门取东西。老板娘说他1日开房、3日退房,得补付一天房费,他觉得自己没住,不该补钱,两人吵了起来。
谈崩了,老板娘拒绝开门,黄旗亚一怒之下从窗口拽窗帘泄愤,没想到窗帘杆质量差,一拽就断,窗帘耷拉下来。
老板娘见状大骂,黄旗亚理亏想走,老板娘却追出来喊“抓贼”。他彻底失控,掐住老板娘的脖子推进房间按在床上,直到她没了动静。8岁的于婷婷哭着抓打他,他反手也掐死了孩子。
杀完人,黄旗亚看见钥匙板上的钥匙,慌乱中碰倒了木板,好不容易取下213房的钥匙,打开门拿走自己的东西。离开时,他发现胳膊被抓伤流血,就去阳台拿毛巾擦血,丢进消毒柜;又拿了一条准备包扎,路过收银房时,看见于婷婷的尸体,一时愧疚,把毛巾盖在了她脸上。临走前,他撕下登记本上写有自己信息的那页,虚掩上门跑了。
黄旗亚以为自己和老板娘无亲无故,没劫财,又是本地人,警察查不到他,却没想到,随手揣进兜里的213房钥匙,成了暴露他的关键——钥匙编号和登记信息一比对,直接锁定了他。
“别以为能完美犯罪。”林涛说,“再伪装,也逃不过法网。”
“今天4号了吧?”大宝突然念叨,“再过四天欧洲杯就开始了。”
“别想足球了,先想咋求婚吧!”我笑他。
大宝却一脸痴笑:“早求过了!欧洲杯那天,我们去拍结婚照!”
夜色渐深,青州市的灯火依旧明亮。这起因房费纠纷引发的悲剧,终于画上句号——而属于大宝的幸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