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原的风,灌满了血腥与腐殖质的浊气。枯草在铁蹄与惊惶的踩踏下,伏倒成一片混乱的绝望。暮色如同倾覆的墨池,迅速浸染着这片曾见证鲁宫秘辛、如今却布满杀机的旷野。
呜——!
齐国追兵的号角声如同催命厉鬼的嘶嚎!沉沉地碾过衰草寒林!地面在沉重铁蹄的践踏下呻吟、震颤!
两支截然不同的队伍如同洪流般迎头相撞!
一方!玄甲如墨!骑兵如龙!高奚!横枪立马冲在最前!那杆镔铁虎纹长枪锋刃低垂!映着残阳流下一条冰冷的血线!身后仲孙湫统领的精锐战阵如铁壁跟进!杀气如海啸般平推过来!马蹄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恍如地狱熔岩倾泻!
另一方!溃散如惊弓之鸟!杂乱的鲁国甲兵衣甲不整!丢盔弃甲!簇拥的核心!是数匹夺路狂奔的锦袍良驹!马上!公子庆父那昔日不可一世的脸上只剩下狼奔豕突的惊惶!华贵的袍服沾满尘土草屑!冠冕歪斜!更刺目的是他怀中!那个几乎软成一摊泥、云鬓散乱、金钗歪斜的妖艳女子——先君鲁闵公嫡母哀姜!她的尖叫撕裂空气!像指甲刮过粗糙的瓦砾!刺得人耳膜生疼!她那涂脂抹粉的脸上涕泪纵横!华丽的宫装在马背颠簸中凌乱不堪!
“在那里!!”季友!那身被血与泪浸透的粗麻孝服!此刻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火焰!在汹涌的齐军铁流中格外醒目!他血红的眼球死死钉住那对亡命鸳鸯!那积压了兄死君丧之痛!满门凋零之恨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用尽平生力气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钢牙!
“高将军——!!那便是弑君!鸩兄!禽兽不如的奸贼——庆父——!!那便是淫乱宫闱!祸水滔天的毒妇——哀姜——!!”
“呔——!!”高奚喉间爆出一声裂帛般的短喝!座下神骏的黑龙驹四蹄腾空!踏碎残阳!如同一道骤然加速的黑色闪电!瞬间越过溃散的鲁卒!撕裂空气的尖啸!那杆饱饮楚血的镔铁虎纹枪!如同破城巨槌!撕裂距离!带着冰裂山河般的杀气!精准!爆裂!直刺庆父后心要害!枪尖一点寒芒!刺破苍茫暮色!
“啊——!!”哀姜尖锐的嘶嚎几乎变了调!庆父肝胆俱裂!亡魂大冒!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野兽般的蛮力!竟于千钧一发间狠狠一扯缰绳!身下坐骑惨嘶着人立而起!他抱着哀姜顺势向右侧猛地一滚!狼狈不堪地从鞍鞯上跌落!
噗——!
枪尖擦着庆父肋下堪堪刺过!狠狠掼入他身后一株老榆树碗口粗的虬结躯干之上!木屑如利箭般爆射!深黑色的枪缨剧烈颤抖!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个树干猛烈晃动!落叶如雨点般砸落!枪杆犹在嗡鸣震颤!庆父翻滚在地!华服撕裂!沾满泥污!脸上毫无人色!他惊恐欲绝地望向那几乎洞穿树木的可怕长枪!一股滚烫的液体瞬间洇湿了胯下!散发着恶臭!
“护……护……!”庆父语无伦次!连滚带爬!如同被沸水烫到的蛆虫!手脚并用!发疯般扑向距离他最近、早已吓傻的一个鲁国亲卫!竟不顾一切地死命将那人向高奚方向推去!自己则头也不回!只凭着野兽的本能!踉跄着冲向密林深处!连滚带爬!背影仓皇如丧家之犬!瞬间没入幽暗的树影之中!连哀姜那绝望凄厉的呼唤都充耳不闻!
“废物!”高奚抽枪怒哼!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毫不停留!黑龙驹已如旋风般掉头!冰冷的目光瞬间锁住目标!那试图策马跟着庆父逃窜的妖艳身影!
哀姜此刻连尖叫声都发不出!她伏在马背上!花容失色!只知狠命鞭打马臀!试图追入林间!追随那绝情而去的身影!
“哼!”一声沉闷如雷的冷哼炸响!带着滔天的鄙夷与冰冷的审判!
高奚人如铁塔!马如飓风!枪出如怒龙!这一次!没有绝顶的杀招!只有简洁!粗暴!直接到了极点的必杀!冰冷的枪锋撕裂寒冷的空气!没有炫目的轨迹!只有一道撕裂暮色的残影!
噗嗤——!
沉重锋利的枪尖!如同热刀插进凝固的牛油!精准无比地贯透了女子纤薄的脊背!从前胸透出!带出一股混合着碎骨血肉的滚烫喷泉!
“呃啊——!”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痛哼从哀姜喉咙里挤出!她惊愕地低下头!看到一段雪亮的、染着粘稠猩红的枪尖!正从她华丽的、绣着缠枝牡丹的深衣前襟中探出!
惊骇!痛苦!绝望!在她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凝固!
下一瞬!
轰!
高奚手腕猛地一拧!巨大的力量爆发!将哀姜那轻飘飘的、温软的、失去生机的身体!如同甩一件破旧的玩物般!狠狠从还在狂奔的马背上掼了下来!重重砸在冰冷的、布满枯枝败叶与污泥的地面上!如同一朵瞬间被碾碎凋零的牡丹!
粘稠的污血,迅速在她身下弥漫开来,浸透了昂贵的绫罗,与冰冷的泥土混合,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呕——!”季友眼睁睁看着嫡母被钉杀当场!喉头剧烈翻滚!胃里翻江倒海!身体剧烈摇晃!巨大的悲愤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攥住心脏!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流出鲜血!才强忍着没有当场呕吐!
高奚抽出染血的长枪!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声音如同冰冷的石头刮过,对季友毫无波澜:
“纵是毒妇!亦是尔国主母之尸!收其骸!运归鲁城!依礼下葬!”言语间毫无情绪,仿佛处理的只是一件需要清理的障碍物!
随即!高奚一勒缰绳!黑龙驹小跑几步!贴到一直沉默压阵的仲孙湫马侧!两人目光在昏沉暮色中无声碰撞!空气骤然凝滞!一股无形的、贪婪而决绝的火花在寂静中噼啪闪现!高奚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兵锋刮骨的寒气和血腥的诱惑:
“仲孙将军!鲁公室自伐墙脚!君侯二丧!储嗣皆绝!举国惶惶!如无主之鹿!”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远处那些已被齐军铁骑彻底冲散、惊恐逃窜、毫无战心的鲁国残兵,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压得更低:
“此等天赐良机!若我雄师乘胜……”
他猛地将滴血的枪锋!狠狠指向地平线尽头那片已然可见城郭轮廓的鲁都!
“屠此丧乱之国!碾碎其根基!夺其都城!掠其宝器!归报桓公!此……泼天大功!岂不胜过代别人擦屁股、收拾残局百倍?!”
阴冷的低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权力的腥臊!
仲孙湫那张原本沉稳冷静的脸上!肌肉猛地一跳!鹰隼般的眸子里!骤然腾起一团与高奚眼中如出一辙的、滚烫疯狂的烈焰!一种名为“灭国掠城、建功立业”的极致诱惑!如同地狱魔音!瞬间压倒了冷静的束缚!他喉头滚动!狠狠一点头!自牙缝里挤出同样低沉的嘶声:
“好——!”
两人目光瞬间达成地狱般的契约!
不再看地上哀姜那还在微微抽搐的残躯!
亦不再理会前方踉跄奔逃的鲁国残兵和远处失魂落魄、悲愤交织的季友!
“杀——!!”高奚猛地一扬那染血的枪锋!直指鲁城!发出野兽般狂野的嚎叫!
“轰隆——!!”
早已绷紧如弓弦的齐军铁阵!如同听到了嗜血的号令!瞬间化作狂暴的黑色怒潮!彻底舍弃眼前这些溃散奔逃的、微不足道的鲁兵残渣!调转枪头!
铁蹄踏碎地表的枯骨!
刀锋撕裂昏暗的天幕!
以高奚为锋!仲孙湫为翼!数千铁骑汇聚成一道无坚不摧的毁灭洪流!裹挟着灭国屠城的惊天杀气!如同择人而噬的魔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狂飙着!践踏着!向那毫无防备、仅剩空虚轮廓的鲁国都城——冲刺!!冲锋!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最后一线残阳!死亡的阴影!如山般!轰然砸向那座刚刚经历弑君之痛、尚在剧痛中喘息的古老城邦!
鲁城西门外!
夕阳残血般的余晖,吝啬地涂抹着孤寂的田野与斑驳的城墙。几个牧童正骑着瘦骨嶙峋的老牛踏着田埂慢悠悠往回走。一个挽着裤腿的老农刚刚刨完一垄晚秧,肩上扛着锄头,站在沟渠旁。几缕炊烟在近郊稀疏的瓦舍上空懒散飘荡,透出乱世里最后一丝疲敝的安宁。
咚!咚咚咚咚——!
毫无预兆的!如同闷雷贴着地面滚来!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大地在颤栗!田埂上散落的碎石不安地跳动着!水渠浑浊的泥水泛起涟漪!
“娘——!爹——!快跑啊——!!”远远的!一个放羊的娃娃惊恐的哭喊声撕裂了黄昏的寂静!他连滚带爬!连羊群都顾不得!发疯似地朝城门方向跑来!
瞬间!
整个视野的边缘!被一片吞噬一切的黑色洪流覆盖!
如同末日海啸!席卷一切!
高奚!横枪跃马!身影如魔如神!冲在最前!冰冷长枪刺破昏黄!
身后!是黑压压望不到边的、如同吞噬光线黑洞般的齐国重甲洪流!
铁蹄轰鸣!大地呻吟!烟尘蔽空!
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杀意!如同极地寒流!瞬间淹没了城外的一切!
“齐——!齐人杀来了——!!”
“不是……不是来定乱的!是来屠城的——!!”
“关城门——!!放……”
城头守军惊骇欲绝的嘶吼被瞬间淹没在雷鸣般的蹄声和人群炸开的绝望嚎哭中!
“跑啊——!”
如同被投入沸水油锅的蝼蚁!田间劳作的农人!城门口赶集的贩夫走卒!洗衣的妇人!推着独轮车的老者……成千上万的城郊百姓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嚎!如同炸窝的蝼蚁!彻底失去了理智!
城门洞!
成了生的唯一希望!也瞬间化作死亡的绞肉漩涡!
数不清的人!带着惊恐到扭曲的表情!从各个方向!不顾一切!疯魔般冲向那两扇正在缓缓关闭的巨大城门!
“别关!等等我!”
“我的儿——!”
“娘——!”
哭喊!惊叫!怒骂!惨嚎!人体被疯狂推搡践踏发出的骨骼碎裂声!挤在门轴处被碾压成肉泥的闷响……各种凄厉绝望的声音瞬间交织成地狱的交响!
人流!毫无秩序可言!如同混乱的泥石流!疯狂倒灌进即将合拢的城门!
守城士卒被巨大的人潮裹挟!撞击!根本无法完全关闭城门!沉重的门轴在巨大的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高奚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城门洞内混乱如蚁、争相踩踏的血腥画面!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快意!黑龙驹丝毫不减速!带着身后那支狂暴毁灭的黑色铁流!如同烧红的尖刀!
狠狠——
插向那片彻底沸腾、哭天抢地、陷入彻底疯狂与毁灭的——
血色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