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王府的修缮基本已接近尾声。
楚宴清于堂内闲坐,昏黄的灯光下,他指尖泛着红血,正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
地上的人畏畏缩缩地蜷起身体,他脸色苍白,腹部的刀口还在往外呲呲冒血。
“王爷,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饶了我吧。”
“没用的东西。”
楚宴清的声音裹着寒冰,他像看畜生一样睨着地上的人。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家里还有个八十多的老母,被杜华梁安排在城南十里的庄子,八岁的儿子在京西学堂受教,你一个万花楼的打手,挣得还不少。”
地上那人瞳孔骤然放大,震惊的看着楚宴清,他的颤抖越发强烈,强撑着全身的力气抱住楚宴清的双脚。
“王爷,求求你,我老母年事已高,孩子尚小,您别为难他们。”
楚宴清嫌弃地将他踢开。
他扔了帕子,转而端起案上的杯盏慢条斯理地饮茶。
烛光落在男人俊俏的眉峰,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对将死之人的怜惜,尽是叹惋的神色。
“你说说你,好好问话闭口不提,提到家眷,倒是又不哑巴了?”
万花楼草菅人命,短短一周的时间死了二十名如花似玉的姑娘。
楚宴清这几天一直在暗查此事,眼下有了眉目,倒是碰上了个不肯说的硬茬。
再硬的茬,在他手中,何时活过一晚了?
“本王其实就是发发善心,帮你摆脱万花楼的掌控,你若是肯说出实情,你老母妻儿,可随你远走他乡安顿余生。”
地上那人咬咬牙。
他捂着肚子,颤颤巍巍道:“万花楼的东家,正是当今太子殿下,隆中城内的大小官员,有不与太子结盟的,他便绑了人家的姑娘,关在万花楼接客。
那些姑娘自小受诗书礼义教导,不肯配合,太子就让我等糟蹋了,再杀之后快,扔进城外乱葬岗。”
这时,严危拿了认罪书过来。
“按个手印。”
沾满鲜血的手指按在认罪书上,那打手祈求的目光看向楚宴清。
“王爷,知道的我都说了,您若想拿到十足的证据,不妨亲自到万花楼查看,再多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他一个打手,知道的就这些。
楚宴清也不为难他,吩咐严危将人带了下去。
月上柳梢,晚饭还没有着落。
不知怎的,提到万花楼,他忽然便想起那夜洛神湖旁,九娘眸光流转的样子,说要帮墨芯做郭家正头大娘子。
赐婚的圣旨早已送到了。
想必郭家现在定乱成了一锅粥。
没一会儿,严危踏门进来。
低声禀报道:“主子,九姑娘传信过来,说是请您到萧华阁用晚膳。”
冰霜般的眸子忽然附上几分柔情。
刚想到她,便差人来送信,莫不是那安神丸里藏了蛔虫。
正好晚上还不知道吃什么,楚宴清利落起身。
“走吧。”
……
白日刚下过雨,夜里风凉,九娘给的汤药颇有效益,楚宴清竟没觉得冷。
行至陆平侯府的时候,阿婻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看见来人,阿婻眼里泛光:“王爷来了,姑娘命我来接,您随我来。”
早就听说九娘寻了宫里的厨娘开小灶,未至萧华阁,大老远就闻到了浓浓的饭香。
不过这香味有点刺鼻,也不知道炒了多少的辣椒。
“姑娘,北宸王来了。”
这还是自夏荷宴之后,楚宴清第一次正式登门,没从后山翻过来。
也不知怎的,人刚进来的时候,陆九爻下意识地扫了眼窗外的长廊。
桌上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丰盛菜肴,大部分都冒着红油,只有几味清淡的小菜。
“十一快坐。”
陆九爻邀请他坐在对面。
“陛下御用的厨子本领确实大一些,今日午时我吃了不少,色香味俱全呢!”
阿婻为楚宴清添了碗筷。
陆九爻面上流露着关切,看向他耐心地说:“多吃些辣的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用一些,可抵御秋寒。”
楚宴清静静地望着她。
少女缓慢地挑着盘中的辣椒,仔细往口中送,本就红嫩的小嘴,被辣椒刺激得通红。
过于惹人怜爱了。
楚宴清拿起未用的筷子,夹了青菜送进陆九爻的碗中。
“辛辣吃多容易上火,你也吃点清淡的。”
陆九爻一怔。
本以为重活一世,要在这水深火热的权柄争夺中混迹的遍体鳞伤,她早就做足了鱼死网破的打算,这具身体伤不伤的又有何妨。
可有人怜她。
护她。
疼惜她。
初秋的寒风席卷着院外的槐树簌簌作响,萧华阁内灯火通明,在陆九爻本就漂浮不定的内心狠狠敲了一计。
楚宴清微微挑眉,进食间,不经意道:“上次喝的山菌汤甚是不错,你这里可还有?”
上次热的已经是为数不多的一些,那就有这么多珍贵山菌供她享用了。
陆九爻怔怔地摇摇头。
“无妨,我寻了些更好的,正好带来了,你吩咐人热了去。”
陆九爻:“……”
这话里怎么听出一丝酸溜溜的意味。
“你若爱喝山菌汤,我让御膳房每月多送一些来。”
“那倒不用。”
陆九爻撇撇嘴:“山菌做法极为讲究,若是火候不够,使人致幻,严重了能危及性命,尝尝鲜便罢了。”
楚宴清点点头,不再做声。
莘代被支了出去,房中现下没别人了。
安静间,楚宴清淡淡望向正在斯哈斯哈吃个不停的陆九爻,即便被辣得小脸通红,也要专挑最辣的吃。
他淡笑一声,道:“你今日请我过来与你同进晚膳,难不成真的就是来吃饭的?”
陆九爻微抬眉眼,稚嫩的小脸流出一丝精明的算计。
不愧是北宸王,不用她说就知道今夜不会单单是吃饭这么简单。
陆九爻不怀好意地一笑。
“今夜请王爷来,是想请您帮我,瓮中捉鳖。”
楚宴清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还没一盏茶的时间,阿婻匆匆跑进来。
她面色急切,慌慌张张道:“不好了姑娘,四夫人中毒了,她说是中午在咱们这儿用了午膳之后才中毒的,指名这毒是咱们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