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谱回到了飞船中。
他甚至没注意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在他脑袋中，始终回荡着火星酋长所说的话。
“聪明的人民会在分裂中走向毁灭。唯有舍弃头脑和理想，一心一意恭顺巨人，巨人之道才能带领我们走向美好的未来。”
一心一意恭顺巨人。
舍弃理想服从巨人之道。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黎谱忽然失声大笑起来。
船员们被吓了一跳，舰长问道：“探长，你怎么了？”
黎谱道：“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各抒己见就好。”
“什么问题呢？”
“如果你们是一个教员，要负责一个班级的学生。这个班级有几个好学生，有几个坏学生，还有大部分平庸的学生。
好学生只顾埋头苦读，坏学生会大吵大闹破坏课堂纪律，让平庸的学生无法安心学习，甚至会把他们带坏，让更多人成为新的坏学生。
如果你们想让这个班级里的学生全部成才，你们会选择什么样的方法去管理？”
这个问题抛出来，引起了飞船内的热烈讨论。
作为风俗毛妹，玛利亚率先举手：“这个问题我知道，因为我以前就是一个坏学生！”
黎谱道：“玛利亚老师，你准备怎么管理？”
玛利亚道：“我会找人把那些刺头教训一顿，如果不服的话，就让他们退学，或者送进劳教所。想要把班级管理好的话，这些老鼠屎一定要提前清理掉。”
黎谱点点头：“嗯。这些坏学生确实是万恶之源。”
“怎么可以这样！”奈奈绪反驳道，“他们是学生，不是罪犯。我们可以多花点心思教导他们。”
说着，她摆了一个蟹式的造型，壮硕的三角肌和胸大肌开始拉丝。
在他们去金字塔参观的时候，奈奈绪吃了十多位小强哥的蟑螂乳，从不到百斤的小女生进化成了一百五十多斤的大女主，肌肉线条有着奥赛级别的分离度。
感受到肌肉之美的她，现在时不时就要展示一下。
当然，肌肉的坚硬掩盖不住她那颗柔软的心。
玛利亚不屑道：“你没读过书？还是校园剧看多了？有的人就是天生的坏种，是没办法教育的。你这种圣母心只会害了其他同学。”
奈奈绪换了一个施瓦辛格侧展螳螂式，说道：“怎么会没有办法教育呢？教员的初衷是要让班里的学生全部成才，而不只是为了管好纪律。
如果你不喜欢这几个同学就想办法赶走他们，而不是想办法改造他们，那么这个口子一旦打开，以后你觉得谁难教就赶谁走，最后干脆只留下那几个好学生算了。”
教员的初衷。
奈奈绪的一番话令黎谱短暂地失了几秒神。
他回过神后，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觉得该怎么教导这批坏学生呢？”
奈奈绪得到肯定后，十分振奋地说道：“我们可以用爱来感化他们！”
黎谱翻了个白眼：“关于改造坏学生，其他人有什么建议吗？”
玛利亚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只能送去劳改所。”
舰长摸着下巴分析起来：“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坏学生的本质是什么。这些坏学生一般都是天生比别人强壮，靠着欺负其他同学来树立自己的威望。
有些崇拜暴力的学生，有些是单纯不想被欺负的学生，都会选择跟在这些坏学生后面，成为一起欺负好学生的帮凶。这样一来，坏学生的队伍越来越大，所有人就都不用专心读书了。
所以想要管理他们，就必须树立一个比所有坏学生加起来，都更加强大的超级偶像，就像黑道的老爹一样。如果是偶像的话，那么要他们做什么都会听话的吧？”
“舰长，你绝对是昭和日本校园剧看多了。”空衣说道，“坏学生可不会一天到晚打人，是要受处分的。现在欺负人都是造谣、扣帽子、搞孤立，发动全班人一起欺负一个人。”
她作为组织校园援交活动的妈妈桑，在被捕前也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妹，对于坏学生，她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舰长虎躯一震：“孤立吗？这可比被打更令人绝望啊！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坏吗？”
空衣道：“这叫与时俱进，你那会可没有手机、宇宙飞船这种东西吧？”
黎谱摇摇头：“和时代没关系，这种欺负人的方式一直都有，只不过现在换了更方便的工具而已。空衣，如果是你，你要怎么改造这些坏学生呢？”
“我这个最坏的学生，现在在火星。”空衣摊开手。
玛利亚道：“我说了啊，坏学生只能送去监狱。”
飞船里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意见各不相同，但是在其中一点上，几乎所有人都保持了共识。
那就是想要全班同学成才，就必须先处理好害群之马，害群之马自己也这么认为。
然而这群人里，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
这个人就是疑似铃兰高校毕业，实际上是京都大学出身的天才黑客——蛭间一郎。
而这个人也是除了森木以外，另一个接受了财团秘密任务的奸细。
不过比起本来就不是好人的森木，这个蛭间一郎是被逼成坏人的，这也是黎谱读心以后放了他一马的原因。
蛭间一郎也算识时务，私下里偷偷把手枪放到舰长的床上了。
黎谱见他不说话，便问道：“蛭间，你有什么想法吗？”
蛭间摇头：“我没想法。”
“说说嘛。你不发表意见，分明是不把自己当成飞船上的一份子嘛！”黎谱一语双关。
蛭间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有没有可能。坏的不是那几个学生？也不是那一个班级。根本是整座学校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他的话令争论的热潮平息下来，蛭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满腹牢骚就忍不住倾泻而出。
“好学生。好学生就真的一定成才吗？成才的定义是什么？是赚花不完的钱，是做首相？不成才的定义又是什么？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想要养活一家人，结果到头来一无所有的失败者吗？
好学生就一定不是欺负人的坏蛋吗？好学生将来就一定有前途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害我落到这种地步的院长，又是个什么东西！可恶！”
蛭间情绪变得激动，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舰长道：“蛭间，你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他发生过什么事，这里除了他自己以外，就只有对他进行过读心的黎谱知道。
蛭间一郎也是一个和比嘉俊彦类似的底层大学生，有着优秀的智力天赋，学习也刻苦，是常规意义上的好学生。
但是出身穷困的他，考上大学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运气和家庭资源，如所有被当做消耗品的平民学生一样，他的科研成果被院长侵吞，为了以防万一，院长还指示自己的学生情妇对蛭间进行x诬告。
在日本，名声臭了就代表被宣判死刑，不会有任何正规企业接纳一个有前科的职员。
而蛭间家中还有七八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以及一个重病的母亲，蛭间全指望着自己的成果可以被大公司看上，养活一家人。
但一切都被那个贪婪的院长毁了，而大学学院的院长，当年不也是好学生吗？
同样的好学生，差异为何如此之大，在他看来，问题根本就不在学生的好坏上，一群人谈论怎么教育坏学生，简直幼稚的可笑。
蛭间道：“我就是一个好学生，但好学生现在和坏学生一起被送上了火星。如果教育的根本就出了问题，那么关于学生的一切争论都毫无意义。”
啪啪啪啪啪啪啪。
黎谱鼓掌道：“蛭间，你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舰长，现在话题结束，我们该启航回地球了。”
奈奈绪好奇地问道：“探长，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黎谱点上一根烟，没有说话。
在洞力的加持下，只要想，宇宙人的视角可以勘破迷雾，洞悉古往今来，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但是难得糊涂，看得越清楚，感性就会随着理性上升而消退，距离人性也就越远。
当感性一面彻底消失时，他最终会成为一个像美菲拉斯那样的宇宙人，坦然以巨人这种神明的身份去支配地球人，这个结局在他掌握洞力以后，就已经预见到了。
就如同死亡，这个过程只能拖延，无法避免。
或许真相和答案，一直都在他心里了，只是要做出最后的决断，需要一些理由和决心。
飞船完好无损地返回地球，这显然是出乎财团的意料的，更何况，在飞船抵达火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总部并未收到他们预期的信息。
于是乎，在飞船降落在种子岛上之后，大批持枪的超级士兵包围了飞船。
这些超级士兵和宇航员们不同，他们接受的是更加成熟稳定可控的赛博改造，这种改造牺牲了未来的潜能，但是保证了极高的下限，保证每一个士兵都是合格的超级战士。
他们接到命令，要将船上的所有船员逮捕。
可是飞船舱门刚刚打开，他们就迎来了暴风雨般的攻击。
啾啾啾啾……
F44AA电磁子弹覆盖士兵，将他们的脑袋轰烂。
高斯步枪惊世的穿透力、准头和射速，此时有十枪一同发射，使得所谓赛博改造变得毫无意义。
转眼就将这群措手不及的超级士兵屠杀殆尽。
宇航员们人手一把枪，从飞船中涌出，望着满地死尸，他们不禁吞了口唾沫。
西装革履的黎谱随后走出舱门。
“不要因为杀人而感到不安，这个世界对你弱肉强食，那你就用弱肉强食来回报它。抛开规则的约束之后，你们并不是弱者。这些枪就送给你们了，报复仇人也好，执行个人的正义审判也好，拿去做你们认为正确的任何事。
此去生死两茫茫，三天后将会是世界的重置日。若能苟且当庆余年，若死于非命也不要见怪，今后大家各安天命，好自为之。”
黎谱在说完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以后，消失不见。
众人傻眼，你看我我看你。
“果然……”船员中，神秘兮兮的恐怖分子歌德沉声道，“他是神明吧。”
“神明？”众人大吃一惊。
“哼。”歌德冷笑一声，“这么迟钝吗？神突然出现，我们所有人的所思所想都瞒不过神的眼睛。在看清这个世界腐朽的本质以后，神决定在三天后重建世界。旧世界将要毁灭，趁最后三天时间，有什么梦想就赶紧去实现吧。”
说罢，歌德扛着枪向航空大楼走去。
“这世上哪有神？这个人一定是脑子有毛病。”
“喂。也不能这么说哦。这些枪，探长忽然就拿出来了。”
“人也是，突然出现，刚才又突然消失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会真的相信三天后世界末日吧？”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离开这里，脱离财团的追捕。大家抱团吧，如果分开来，很容易被财团逐个击破。”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先去帮蛭间报仇怎么样？用这把枪，杀掉坐在那些位置上的混球。出出气也好。”
三天后。
东京街头一间咖啡厅。
“你们知道吗？京都大学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呢。一伙人冲进教学楼，枪杀了好几个教授呢。”
“诶？这么可怕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真羡慕京都大学啊。要是那些人也能来东京大学就好了。比嘉先生死后，东京大学比以前更黑了。”
“嘘……不要随便提那个人，小心受处分。”
黎谱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聆听旁边人的对话。
这三天，他已经查清楚了所有事，尤其是法界衰败的主因。
那个留言的无名氏所言是正确的。
法界公有本身固然是一种开创，同时也是一大漏洞，这代表了注经权的全民化。
即便设定了不低的巨人道门槛，但永远不能小看外道的智慧。
他们基于“现实主义”对“理想主义”进行修正，刚开始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时间一长，以“与神明强者斗争追求大同世界”的巨人纲领，就被“追求全民极乐大同世界”的伪巨人纲领所取代，彻底断绝了雅威正法的根本。
都是追求大同世界，为什么“追求全民极乐”是伪巨人道？
因为无论个人的智慧高低，人都可以通过斗争学习、进步、觉悟，只有通过不断向强者抗争，弱者才可以得到成长，得到一颗大勇猛大无畏的真心，最终在斗争中心心相印、人人成佛。
所以巨人道重要的不是大同世界这个结果，而是追寻理想的过程和手段，即方法论。
正如孙悟空西天取经，重要的不是最后的经书，而是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
正因为斗争，才得以成佛，才得以走向大同；而若少了斗争的因，是结不出成佛的果的。
可偏偏斗争是辛苦的、疼痛的、要流血流泪的，比起这种脚踏实地去证道的方法，人民更愿意选择轻松一点的方式，比如在家念念佛号念念经，就觉得会有神佛来引渡你去极乐世界一样。
但他们想不到，先成佛接渡后成佛，根本就是莲宗骗傻子的方便法门，把抗争的纲领替换成极乐的纲领，就是断绝了人人成佛这个巨人道的基本原则，沦为更加残酷虚伪的强者道。
雅威法界已经被彻底污染，就算它没有自己衰亡掉，黎谱也会亲手把它终结。
巨人道失败，邪恶的财团控制了全世界，这个地方迫切地需要一场大清洗。
这一次，黎谱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