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血水洗得发暗时,最后一个刺客的刀当啷坠地。
苏瑾怡的短刀陷在青砖缝里,指节因久握泛出青白,袖中符咒被冷汗浸透,\"血咒起\"三个字洇成暗红的团。
萧鸣的玄色披风沾着三四道刀痕,剑尖垂地,剑尖的血珠滴在她脚边,和她自己掌心里的血混作一团。
\"苏姑娘。\"张校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他的铠甲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正弯腰去解周侍卫的蒙面巾,\"这狗东西脖子上有赤焰盟的刺青——\"
\"赤焰盟?\"苏瑾怡的短刀\"当\"地落在地上。
她踉跄两步扶住廊柱,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今夜的飞镖、林夫人晨雾里欲言又止的\"凤玺现世\"、萧鸣腰间那枚被剑气震落的半块龙纹玉牌,突然在她脑子里串成线。
萧鸣反手收剑入鞘,剑穗上的银铃轻响。
他转头看她时,眉骨的青肿在月光下像块瘀紫的疤:\"我昨日在城西破获的密信里提过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比剑气还冷,却在触及她染血的衣袖时顿了顿,\"你伤着了?\"
苏瑾怡这才察觉左手背火辣辣的疼——方才挡飞镖时被擦了道口子。
她扯下腰间的帕子胡乱裹住伤口,帕角绣的并蒂莲被血浸得模糊:\"张校尉,让弟兄们清理现场。\"她的目光扫过满地横陈的尸体,落在周侍卫紧攥的右手上,\"重点查他们身上的信物。\"
张校尉应了声,挥着刀鞘喝令禁军收尸。
萧鸣的玄色披风掠过她身侧,带起一阵风,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颤。
他停在两步外,月光漏过梧桐叶在他脸上割出明暗:\"我让人去请了柳先生。\"他说,\"关于血咒和凤玺,他或许知道更多。\"
苏瑾怡的手指在帕子上绞出褶皱。
她想起暗河里萧鸣说\"我要断赤焰盟的路\"时的眼神,想起方才他用后背替她挡下的那刀——刀锋几乎擦着他后心的命门。
可周侍卫腰间的短刀纹路,分明和林夫人昨日赠她的那枚\"助她查案\"的令牌如出一辙。
\"苏姑娘。\"
柳先生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抱着个漆木匣,被两个禁军架着胳膊往这边走。
苏瑾怡这才注意到他左脚踝肿得老高——方才刺客翻墙时,他大概是躲在假山后崴了脚。
\"老朽来迟了。\"柳先生被扶到廊下石凳上,漆木匣\"咔\"地打开,露出里面一叠泛黄的绢帛,\"今日在旧书楼翻到前朝《禁术录》残卷,恰好记着血咒的解法。\"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指尖抚过绢帛上的朱砂批注,\"这血咒起于商末,本是祭祀用的通神术,后来被前朝皇室改作...改作巩固皇权的邪术。\"
苏瑾怡俯身去看,绢帛上的字迹因年代久远有些模糊,却能看清\"以凤玺为引,取血脉至亲之血\"的字样。
她的呼吸突然一滞——萧鸣的母妃是前朝最后一位公主,而凤玺正是前朝皇后的信物。
\"血脉至亲?\"她的声音发颤,\"所以赤焰盟要杀我?\"
\"不。\"柳先生的手指停在\"祭品需为命格极贵之人\"那行字上,\"他们要的是你的命来启动血咒,而凤玺...是打开前朝秘库的钥匙。\"他咳嗽两声,抬眼时目光灼灼,\"萧二皇子的母妃临终前,曾托人给老朽带过口信——她说萧鸣幼时生过一场怪病,后来被带进宫的老宦官用了某种法子...治好了。\"
苏瑾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萧鸣眉骨的青肿,想起他每次提及皇室秘辛时紧绷的下颌线。
原来他早知道这些,原来他说的\"断赤焰盟的路\",是要断自己的命?
\"苏姑娘。\"张校尉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手里举着块染血的令牌,\"这是从周侍卫怀里搜出来的。\"
苏瑾怡接过令牌,青铜表面刻着展翅的赤焰,和萧鸣昨日落在她案头的那枚\"护她安全\"的令牌——竟出自同一块模子。
夜风突然卷起一片梧桐叶,\"啪\"地打在她手背上。
子时三刻,书房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瑾怡把令牌塞进暗格最深处,指尖触到凤玺冰凉的玉面。
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摇晃,像极了林夫人晨雾里的身影——她说\"凤玺现世,血咒必起\"时,眼底闪过的分明是恐惧,而非她装出来的惋惜。
\"苏仵作。\"
低低的女声从窗下传来。
苏瑾怡抄起短刀闪到门后,就见林夫人的素色裙角在月光下晃了晃。
她没打灯笼,鬓边的珍珠钗却泛着幽光,像沾了露水的鬼火。
\"你怎么进来的?\"苏瑾怡的短刀对准她咽喉,\"禁军守着前后门。\"
\"我若想进,他们拦不住。\"林夫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伸手拨开窗前的枝桠,月光落进她眼里,\"你怀疑萧鸣,对吗?\"
苏瑾怡的短刀微颤。
林夫人太了解她——她今早特意把萧鸣留下的密信压在砚台下,就是怕自己动摇。
\"他的令牌和刺客的一样。\"她咬着牙说,\"你说他不是敌人,凭什么?\"
林夫人笑了,珍珠钗在鬓边轻晃。
她从袖中摸出块半旧的丝帕,帕角绣着和萧鸣玉佩上一样的缠枝莲:\"这是我十年前替他包扎伤口时用的。\"她的指尖抚过帕子上的血渍,\"当年他为救我,替我挡了三箭。\"
苏瑾怡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萧鸣右肩有处箭伤,是他说\"幼时坠马\"留下的——可坠马怎么会伤在右肩?
\"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候。\"林夫人把丝帕塞进她手里,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案上的《禁术录》,\"血咒的解法在最后一页,别被赤焰盟抢了先。\"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融入夜色。
苏瑾怡攥着丝帕冲到窗前,只看见满地碎银似的月光,和远处禁军巡逻的灯笼光。
次日清晨,张校尉的茶盏在桌上磕出脆响。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正把一叠密报推到苏瑾怡面前:\"赤焰盟在城南粮仓埋了炸药,在城西码头藏了兵器,他们要在十五夜...逼皇帝退位。\"
苏瑾怡的手指抚过密报上的血手印——是昨夜审问俘虏时按的。
她想起那俘虏被灌了吐真散后说的话:\"凤玺现世,血咒成,赤焰起,旧朝兴。\"原来他们要的不是皇位,是用血咒唤醒前朝的阴兵,用凤玺打开埋着百万甲胄的秘库。
\"今夜子时,我们去城南粮仓。\"她把密报塞进炭盆,火星子溅在张校尉手背,\"我要抓现行。\"
子时的城南粮仓笼罩在薄雾里。
苏瑾怡蹲在草垛后,短刀贴在大腿内侧。
张校尉带着二十个禁军埋伏在粮囤后,月光透过草帘照在他腰间的佩刀上,像道冷冽的光。
\"来了。\"张校尉的声音比蚊子还轻。
七八个蒙面人从围墙外翻进来,腰间的赤焰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为首的扛着个黑布包,苏瑾怡闻见了熟悉的硫磺味——正是炸药。
\"动手!\"张校尉的刀鞘磕在粮囤上。
禁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刀光劈开薄雾。
苏瑾怡摸出袖中的符咒,反手甩向为首的刺客。
符咒擦过他后颈,他闷哼一声栽倒,黑布包\"啪\"地裂开,露出里面的火药和引信。
战斗持续了半柱香。
当最后一个刺客被按在地上时,苏瑾怡扯下他的蒙面巾——是个生面孔,可他腰间的令牌...
她的手突然抖得厉害。
那枚赤焰令牌的背面,刻着和萧鸣玉佩一样的缠枝莲。
\"苏姑娘?\"张校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瑾怡迅速把令牌塞进袖中,转身时脸上已恢复平静:\"审清楚他们的头儿是谁。\"她说,\"我去趟书房。\"
月光重新漫进书房时,苏瑾怡把两枚令牌并排放在案上。
青铜的冷和玉的温在烛火下交缠,像两柄悬在她头顶的剑。
她想起萧鸣说\"我要断赤焰盟的路\"时的眼神,想起林夫人留下的丝帕,想起柳先生说的\"血脉至亲的血\"。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瑾怡抄起短刀闪到门后,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脚步声在窗下顿住,月光漏过窗纸,映出个高大的身影——是吴将军的铠甲纹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