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举着火把的手在抖,火光把\"速去大牢\"四个字照得忽明忽暗,她盯着那歪扭的字迹,突然想起陈尚书书房里端砚的墨色——那是他最爱的徽墨,磨出来的墨汁带点沉郁的松香。
\"老周,\"她把油纸包塞进衣襟最里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坠上的骨哨,\"陈大人的人不会用这种生涩的笔锋。\"骨哨的纹路硌着耳垂,是萧鸣亲手刻的,说关键时吹三声短哨他便来。
此刻巷风穿堂而过,骨哨发出极轻的颤音,像极了心跳。
老周的刀把在掌心沁出汗:\"您是说...这信有诈?\"他回头望了眼义庄方向,墙根的靛蓝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像谁打翻了染坊的毒缸。
苏瑾怡突然攥住老周的手腕,指腹压在他脉搏上——跳得太快,是紧张,不是中毒。\"沈知县要劫的'活毒库',应该是黑莲教用来养蛊的人。\"她想起三日前在陈府看到的密报,黑莲教近年用活人培育蚀骨毒,中者皮肤青蓝如靛,和墙根的苔藓一个颜色,\"他们怕我们抢在劫狱前找到毒源,所以用假信引我们去大牢。\"
老周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真正的毒源——\"
\"在义庄。\"苏瑾怡的骨锥从袖中滑出,锥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黑莲教惯会借义庄停尸房养毒,门闩是新换的,说明里面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刚才那小个子说'大牢后墙第三块砖',砖缝里的泥是湿的——\"她蹲下身,用骨锥挑开墙根新泥,露出半截带血的布角,\"这是陈府护院的暗纹,他被胁迫了。\"
老周的刀\"唰\"地出鞘:\"我带两个人去义庄,您回陈府报信——\"
\"来不及了。\"苏瑾怡按住他的刀背,耳坠上的骨哨被她捏得发烫,\"沈知县今夜必须拿到毒源,否则瘟疫扩散的罪证就坐实了。\"她望向义庄紧闭的朱门,门环上的铜绿被蹭掉了一片,露出底下新鲜的铜色,\"他们已经进去了。\"
话音未落,义庄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苏瑾怡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停尸床翻倒的声音。
她反手把骨锥抛给老周:\"守住巷口,若见穿玄色劲装的人出来,往他们脚腕抹骨锥上的药粉。\"不等老周应声,她已提起裙角冲进义庄,靴底碾碎几片槐叶,发出细碎的脆响。
义庄里的腐臭味比往常更浓。
苏瑾怡摸出火折子,映出满地翻倒的停尸床,最里面的冰窖门虚掩着,寒气裹着腥甜的血气涌出来。
她踮脚凑近冰窖,听见里面有刻意压低的对话:\"冷先生,沈大人说今夜必须把'蓝蝶'运出城。急什么?\"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等苏瑾怡来收尸,正好把毒源栽她头上。\"
苏瑾怡的指甲掐进掌心——\"蓝蝶\"是黑莲教最毒的蛊,中者七窍流蓝血而亡。
她摸出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陈尚书给的避毒散,又从发间抽出银簪,簪头刻着萧鸣教她的机关,一按就能弹出细针。
冰窖门突然被踹开。
穿玄色劲装的汉子举着火把冲出来,火光映出他腰间挂着的蓝陶瓶——那是养\"蓝蝶\"的容器。
苏瑾怡闪到停尸床后,银簪在掌心转了个圈,细针\"咻\"地射向他手腕。
汉子闷哼一声,蓝陶瓶砸在地上,碎成几片,里面爬出指甲盖大的蓝蝶,翅膀上的鳞粉在火光里闪着幽蓝。
\"有埋伏!\"另一个汉子拔刀冲过来,刀刃在苏瑾怡颈侧划出冷风。
她弯腰躲过,反手将避毒散撒向对方面门,趁他闭眼咳嗽时,抄起脚边的铜烛台砸向他膝盖。
汉子踉跄着跌倒,苏瑾怡扑上去按住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虎口的麻筋,直到他疼得松开刀。
\"冷无痕呢?\"她用刀抵住汉子咽喉,蓝蝶在两人头顶盘旋,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极了骨哨的轻响。
汉子突然笑了:\"苏姑娘以为...能活着走出这义庄?\"他的瞳孔迅速扩散,嘴角渗出蓝血——竟是服了毒。
苏瑾怡向后跳开,却见冰窖深处走出个穿月白锦袍的男人。
他腰间挂着个翡翠香囊,香粉混着冰窖的寒气,熏得人发晕。\"苏姑娘果然机警。\"他抬手挥了挥,蓝蝶突然全部朝苏瑾怡涌来,\"不过我这'蓝蝶'最爱活人血。\"
苏瑾怡的后背抵上冰冷的停尸床。
她摸到衣襟里的骨哨,正要吹,却见冷无痕突然僵住——他身后的冰窖墙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影子,像把出鞘的剑。
\"萧鸣?\"苏瑾怡脱口而出。
影子动了。
萧鸣的剑从冷无痕肋下穿过,带起一片血花。
蓝蝶被血腥味惊散,撞在墙上纷纷坠地。
冷无痕捂着伤口转身,脸上还挂着笑:\"二皇子...原来你也...\"他的话没说完,就瘫倒在地,怀里掉出个染血的信封。
苏瑾怡捡起信封,封皮上的字迹让她指尖发颤——是萧鸣的私印。
她抬头看向萧鸣,他的剑还滴着血,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线。\"这是...\"
\"前朝余孽的密信。\"萧鸣的声音比冰窖还冷,\"他们想拉我复国。\"他走到苏瑾怡面前,伸手要碰她的脸,却在中途停住,\"我烧了所有密信,除了这封...留着给你看。\"
苏瑾怡捏着信封的手在抖。
她想起半月前在郊外,萧鸣为她挡下刺客时的体温;想起他教她吹骨哨时,指腹抚过她耳垂的温度。
可此刻他眼里的暗沉,像极了三年前庆州城破时,她在城墙上看到的血月。
\"你早知道黑莲教的计划?\"她后退一步,后腰抵上停尸床的棱角,\"你让我查案,是不是也在利用我?\"
萧鸣的剑\"当啷\"落地。
他伸手扯下外袍,露出腰间狰狞的刀疤——是三年前为救她挡的那刀。\"我本想等查清沈知县的罪证,就告诉你一切。\"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他们要拿你当替罪羊,我等不及了。\"
巷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沈知县的声音穿透夜色:\"苏瑾怡私通逆党,给我搜!\"火把的光映在义庄的破窗上,像无数双发红的眼睛。
萧鸣抄起剑挡在苏瑾怡身前:\"你带着冷无痕的尸身和密信先走,我断后。\"
苏瑾怡摸出怀里的油纸包——那是假信,也是沈知县劫狱的证据。
她把骨哨塞进萧鸣手里:\"吹三声短哨,我在西市药铺等你。\"不等他回应,她已扛起冷无痕的尸身,从后窗翻了出去。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绷到极限的弦。
她跑过巷口时,老周从暗处闪出来,手里提着染血的骨锥:\"沈知县的人全被我困在后巷了,您怀里的...\"
\"是能送他上断头台的东西。\"苏瑾怡摸了摸衣襟里的密信和假信,又摸了摸藏着冷无痕尸身的包裹,\"明天早朝,我要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毒源。\"
她望着义庄方向的夜空,那里飘着几朵黑云,像被墨汁洇开的抹布——但她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总要有人提灯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