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末将……万死不辞！”
“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
紫光阁内山呼海啸。
所有大臣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都被皇帝陛下那足以将整个世界彻底翻新一遍的宏伟蓝图彻底点燃！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任何的门户之见。
不再有任何的派系之争。
只剩下一种生于这个伟大时代与有荣焉的无上骄傲！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
十年、二十年之后。
一个拥有最密集“铁路网”与最便捷“电话网”的全新大宁帝国。
一个拥有百艘“铁甲巨舰”雄霸四海的无敌舰队。
一个拥有无数格物分校人才辈出的文明灯塔。
正在东方地平线之上缓缓升起！
然而。
就在这全场狂热的氛围达到顶峰之时。
御座之旁。
一直没有说话的帝师张小山与户部尚书张豆子。
那两双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之中那一抹凝重之色却变得越来越浓。
他们知道。
当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基建狂潮”正式开启之后。
一个比“钱”更加棘手也更加致命的终极难题。
即将浮出水面。
那便是……
“人”。
“陛下。”
就在赵乾即将宣布散会将这份伟大蓝图正式付诸行动之时。
张小山终于出列。
他那平静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
瞬间浇熄整个紫光阁的狂热。
“臣有本启奏。”
“老师请讲。”赵乾看着自己这位总能在最关键时刻保持绝对冷静的老师心中猛地一沉。
“陛下。”张小山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尚在亢奋之中的同僚。
缓缓抛出一个最简单却又最致命的问题。
“‘京北线’‘京南线’‘东西大动脉’三线齐发。其工程之浩大旷古烁今。臣敢问工程部的张念祖大人。”
“您麾下那足以担此重任的‘总工程师’有几人？”
“呃……”
方才还如同一尊战神般的张念祖瞬间哑火。
他那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尴尬神情。
“回……回帝师大人。若只是一条‘京北线’孙儿与石铁师弟亲自督办尚可勉力为之。可这三线齐发……”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孙儿……孙儿手下那能独当一面的高级工程师满打满算亦不过……二十余人。这……这实在是……”
张小山没有再逼他。
而是将目光又转向工部尚书。
“敢问尚书大人。”
“下官在。”
“陛下有旨十年之内铁路里程翻十倍。那下官敢问您工部之内那懂得如何勘探、设计、铺设、运营铁路的专业人才。其数量可能也翻了十倍？”
“这……这……”工部尚书那张原本因得到海量拨款而涨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一片煞白，“回……回帝师大人……我……我工部如今所有懂得铁路营造之术的官员加在一起亦不过……百人。十年翻十倍……这……这莫说十年便是给下官一百年也变不出这上千的专业人才啊！”
张小山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
一片片割开那被“狂热”所掩盖的血淋淋现实。
“海军都督。”
“末将在！”
“陛下给你银两给你钢厂。可陛下可能凭空给你那数以万计的懂得如何驾驶‘铁甲巨舰’的新式水兵？给你那数以千计的懂得如何运用‘蒸汽动力’进行远洋作战的新式将领？”
“……”老都督沉默了。
“诸位。”
最后。
张小山环视全场。
用一种无比沉痛的语气说道：
“我等有钱。有全天下最好的技术。”
“但我等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
“我等没有足够多的能将这‘钱’与‘技术’变为‘现实’的……”
“人！”
“我大宁九成九的百姓尚不识字。”
“我大宁九成九的官员尚不知‘格物’为何物。”
“我等就如同一个天生的巨人。拥有最强壮的骨骼（资金）与最锋利的爪牙（技术）。”
“但我等却缺少一个足以驱动这副强大身躯的……”
“大脑与神经网络（人才）！”
“若无视此点强行开启这‘大基建’之国策！”
“那最终等待我等的将不是‘盛世’！”
“而是一场因‘人才’之缺失而导致的史无前例的巨大‘烂尾’工程！”
“与整个帝国的崩溃！”
一番话。
如同一盆来自九幽之下的刺骨寒水。
瞬间浇熄整个紫光阁所有的狂热！
所有大臣都如同被当头打了一闷棍。
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
是啊。
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了呢？
他们就如同一群第一次见到金山的乞丐。
只想着如何将金山搬回家。
却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足够多的麻袋！
御座之上。
赵乾那年轻的脸庞上血色尽褪。
他感觉自己那刚刚才因拥有无尽财富而极度膨胀的帝王之心。
被自己老师这无情的一盆冷水浇得瞬间冰封。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一种名为“治国”的沉重与艰难。
“那……那该如何是好？”
他那曾经充满无上威严的声音此刻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看着自己的老师。
如同一个即将溺水的孩子在看着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老师教我。”
张小山看着自己这位虽然年轻却从不讳疾忌医的学生。
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陛下。”他躬身一礼沉声说道，“此事无捷径可走。”
“欲解此局唯有八个字。”
“移风易俗，百年树人。”
“移风易俗？”
“百年树人？”赵乾喃喃重复这八个字。
“没错。”
张小山从怀中取出那份他早已准备好的第三份也是最为石破天惊的奏折。
他缓缓展开。
露出那一个个足以让天下所有腐儒都为之疯狂的颠覆性标题。
“其一‘废科举，兴高考’！”
“自今日起废除那以‘八股’取士的千年科举！创立全新的‘全国统一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凡‘格物’‘数学’‘物理’‘化学’不合格者一律不得入朝为官！”
“其二‘建大学，分文理’！”
“以‘格物大学’为蓝本！在帝国每一个行省都建立至少一所综合性大学！大学之内分设‘文’‘理’‘工’‘商’‘医’‘农’六大学院！术业有专攻！因材施教！”
“其三‘开民智，办小学’！”
“由朝廷拨款！在帝国每一个乡镇都建立至少一所‘希望小学’！凡我大宁七岁以上之孩童无论男女无论贫富皆需强制入学！扫除文盲！开启民智！”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张小山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庄严！
“‘提师道，尊格物’！”
“凡教书育人者其俸禄、待遇皆等同于朝廷命官！”
“凡在‘格物’之道上有突出贡献者皆可获封‘皇家科学院’院士之名！其地位等同于三公九卿！”
“朕要让这天下万民都知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从今往后！”
“在我大宁！”
“唯‘知识’与‘科学’！”
“才是那最崇高也最光荣的……”
“信仰！”
一番话。
如同一篇充满无上伟力的开创新时代的“独立宣言”！
在整个紫光阁之内轰然炸响！
所有大臣都被这份比“电话”比“国债”还要疯狂百倍的“教育改革”方案彻底震傻！
这……这已经不是“改革”了！
这分明是要将那传承数千年的儒家文明的根都彻底刨了啊！
御座之上。
赵乾呆呆地听着。
他那年轻的心脏在疯狂擂动！
他的血液在燃烧！
他的灵魂在战栗！
他知道。
自己今日所要做的这个决定。
将比之前所有决定都要艰难万倍！
也要伟大万倍！
许久许久。
他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那位早已不问世事却又仿佛无处不在的祖师元圣张大山。
他想起元圣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陛下器物终将腐朽。王朝亦会更迭。”
“唯有‘思想’与‘文明’。”
“方可永垂不朽。”
他睁开眼睛。
眼中再无丝毫的犹疑。
只剩下一种属于千古一帝的无上决断！
“准！”
“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