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家大院旁边那几间新盖的工房里。
如今最是热闹,也最是……色彩斑斓的,便要数花儿那“布坊”和“染坊”了。
自从周文轩帮着花儿,把那些从古籍上看来的精美纹样,和张大山琢磨出来的天然染色法子,都一一给拾掇明白了之后。
花儿这丫头,就跟那画笔蘸足了颜料的巧手画师似的。
每日里,不是在琢磨着如何将那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各色麻线,巧妙地搭配起来。
就是在织布机前,穿梭引线,将那些个以前只在画本子上瞅见过的、什么“缠枝莲”、“如意云”、“岁寒三友”之类的吉祥图案。
都活灵活现地,织进了那原本朴素的精麻布之中。
这些新织染出来的“青石精麻彩布”。
比起以前那些个光秃秃的本色布,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颜色,虽然都是些个从槐花、蓼蓝、茜草、栀子之类的寻常草木里头提取出来的。
可经过花儿和巧巧她们那双巧手的精心调配和反复试验。
染出来的色泽,却是那么的鲜亮、柔和,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自然和雅致。
再配上那些个寓意吉祥、又透着几分书卷气的精美提花纹样。
那布料,瞅着就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摸着也舒服。
石头隔三差五地,便会从花儿这里,拉走几匹新织染出来的彩布。
一部分,是送到临水镇和青阳县城那些个相熟的铺面里去寄卖。
还有一小部分,则是通过赵四海的商队,悄悄地,运往那更远的南阳府城。
最初,这些“青石彩布”,还只是在一些个识货的、或者跟张家有些交情的大户人家女眷之间,小范围地流传着。
可好东西,它自个儿会说话。
那些得了彩布的太太小姐们,穿在身上,或者做成些个精巧的荷包、帕子、扇套之类的物件儿。
拿到那些个宴会、诗会上一亮相。
那独特的质感,那天然的色泽,那别致的纹样。
立刻就引来了不少惊叹和询问。
“哎哟,王家妹子,你今儿个这身衣裳,可真是别致得很呐。这料子,瞅着像是麻布,可摸着却又这般柔软细密,这颜色,也鲜亮得紧,却又不俗气,是在哪里寻摸来的好东西啊?”
“可不是咋地,还有这帕子上绣的……哦不,是织出来的这缠枝莲的纹样,也忒精巧了些。比起那些个苏绣杭锦,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一传十,十传百。
渐渐地,这“青石精麻彩布”的名头。
在县城乃至府城的一些个有钱有闲的体面人家女眷圈子里,悄然地,生了根,发了芽。
订单,也开始如同雪片一般,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最初,还只是些个零零散散的、要上那么一两匹、三五尺的散客。
到后来,便开始有那些个相熟的布庄掌柜,或者大户人家的采买管事。
一次就要上个十几匹、甚至几十匹的“大买卖”了。
他们指名道姓地,就要那“青石村张家花儿姑娘亲手织染的五彩提花精麻布”。
还说,只要东西好,价钱……都好商量。
这可把花儿和周文轩给乐坏了,也给……愁坏了。
乐的是,自家这布坊染坊的营生,总算是真正地闯出了名堂,也开始能给家里带来实实在在的进项了。
愁的是,这订单来得太猛,太急。
光靠着她和巧巧嫂嫂,还有那几个平日里帮工的妇人。
以及那几台虽然也算是改良过、却依旧是纯手动的织布机和纺车。
就算是日夜不停地赶工,怕是也难以按时按量地,把这些活计都给拾掇利索了。
“文轩哥,你瞅瞅。”这日,花儿拿着一沓子写满了预订数目的单子,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脸上带着几分喜悦,也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
“光是这个月,咱们接到的彩布订单,就已经超过三百匹了。”
“这还不算那些零零散散要本色精麻布的。”
“可咱们这布坊里,拢共也就八台织机,能上手的熟练织娘,连俺和巧巧嫂嫂算上,也不过七八个人。”
“就算是咱们不吃不喝不睡觉,怕是也赶不出这么多货来啊。”
周文轩接过那沓单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知道,花儿说的,是实情。
这纺织染布的活计,本就是个慢工出细活的差事。
从选麻、沤麻、纺线,到染色、浆纱、上机、织造。
哪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哪一道工序都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如今这订单量一下子翻了好几番,人手和设备的不足,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是啊,花儿妹妹。”周文轩沉吟道,“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咱们不能光顾着接订单,要是到时候交不出货来,或者为了赶工而粗制滥造,那可就要砸了咱们‘青石布艺’好不容易才闯出来的这点名声了。”
“可……可这些订单,大多都是些老主顾,或者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介绍来的,咱们也不好轻易推辞啊。”花儿有些为难地说道。
她是个实心眼的姑娘,最是看重信誉和人情。
“这事儿,是得好好合计合计了。”周文轩点点头。
“依我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想法子,把咱们这布坊的产量给提上去。”
“要么,就是再多添置些织机和纺车,再多招募些能上手的帮工。”
“要么,就是……看看能不能再从这织造的技艺上,或者这管理的章法上,寻摸出些更省力、也更出活儿的新道道来。”
花儿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她也开始在心里头盘算起来。
这添置织机纺车,倒也不难,有柱子弟弟那手好木工活,只要料子备足了,想做多少都成。
可这招募帮工,却不是件容易事儿。
这纺织染色的活计,看着简单,可真要上手,也得有几分天分和耐心才行。
村里那些个手脚粗笨的,或者性子毛躁的,怕是也学不来这精细活。
而且,这人手一多,管理起来,也就更费心了。
如何才能保证这布匹的质量,如何才能让那些帮工的妇人姑娘们都尽心尽力,不出岔子?
这些,都得有个周全的章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