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孙有财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每一块脂肪都随着他内心的惊惶而颤动。
他的眼神里,恐惧如乌云般迅速蔓延,迅速填满整个眼眶。
绝望的情绪瞬间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让他仿佛坠入了冰窖,浑身发冷。
挣扎和无措这两种情绪,在他内心不断翻腾、相互碰撞。
他一会儿想要奋力反抗,一会儿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来回拉扯,让他痛苦不堪。
况且,以他对朱福的了解,那道命令大概率是真的。
回想起自己多年来,一直为朱家忙前忙后,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为了朱家的利益,不惜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可到头来,却要面临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任由悲伤蔓延,满心都是深深的无力感,只能默默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而李孝寿目光冷峻,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步步紧逼,所施加的压力让孙有财只觉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还有那关乎全家几十口性命的可怕抉择,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心里纠结万分,一会儿想着自己若招供会是什么下场,一会儿又担忧家人会因自己而遭遇不测。
两种念头不断在脑海中翻涌,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我……”
孙有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不断滚落,混着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打湿了他那本就脏兮兮的衣襟。
此刻,囚室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孙有财那如破风箱般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那喘息声在寂静的囚室内回荡,更增添了几分压抑和紧张的氛围。
而张彪则紧紧地抿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出,手已经悄悄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李孝寿刚才的话,已经把这个油滑的胖子逼到了绝境。
接下来孙有财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着生死成败。
而李孝寿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得如同寒冬里的冰霜。
他的眼神紧紧地锁定在孙有财的脸上,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哪怕是一个眼神的闪躲、一个表情的扭曲,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在静静地等待,等待孙有财最终崩溃的那一刻。
他心里清楚,这根紧绷的弦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一旦断裂,就会牵扯出那隐藏在汴京繁华背后的罪恶真相——朱家。
而撬开孙有财的嘴,不过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拉开帷幕的信号。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孙有财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血沫和绝望的嘶鸣。
他肥胖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涕泪横流。
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和地面,仿佛要将那颗被恐惧和悔恨啃噬的心脏掏出来。
“我说!大人!我说啊!!”
到了此刻,他终于彻底崩溃。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像一摊没了骨头的烂泥,软绵绵地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此刻,他只剩下一颗脑袋还在机械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向那满是污秽的地砖。
“求大人开恩呐!救救小的家人吧!”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哀求。
“小的什么都说!把知道的全都倒出来!”
李孝寿眼底深处,一丝锐利的光芒如闪电般骤然闪过,转瞬即逝。
成了!这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到了断裂的边缘,即将扯出那深埋在暗处、祸害一方的毒瘤!
他面容依旧冷硬似铁,声线平稳,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冷冷开口:“说!一字一句,都要给我讲得明明白白!”
“若敢有半句虚言,方才所说,便是你全家的结局!”
孙有财猛地抬起头,那张灰败不堪的脸上,涕泪与污垢早已混作一团,狼狈至极。
可他的眼神中,却透出一股近乎疯狂的清醒。
求生的本能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压倒了他内心的恐惧,也碾碎了他那点可笑的忠诚。
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朱福!就是朱福在背后指使的!”
“所有……所有那些所谓的‘意外’,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他前言不搭后语,却似决堤的洪水,要将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一股脑儿倾泻而出:“城西的张生员,哪里是失足落水哟!”
“是他……是他撞破了朱家私吞赈灾粮的腌臜事儿,被朱三爷手下的‘水鬼’按进汴河里,活生生给淹死了!”
“那尸体……就沉在码头东头第三根桥墩底下,用麻袋裹了石头,沉得死死的!”
“还有……还有南郊的李寡妇,她家那十亩上好的水田,朱家瞧上了,眼红得很!”
“她死活不肯卖,夜里……夜里房子就走水了,烧得那叫一个惨!”
“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有人泼了火油,故意纵的火!”
“小的……小的当时就在外头瞧着,看得真真儿的。”
“是朱福的心腹朱七带着人干的。”
“那晚刮的是东南风,火势按说根本不可能窜得那么快。”
“李寡妇和她瘫在床上的老娘……就这么活活烧死在里面了哟!大人呐!”
孙有财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仿佛那恐惧与愧疚正从他的骨头缝里往外钻。
“账簿!对,账簿!”
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想起什么,挣扎着要爬起来。
“朱家所有的暗账,那些见不得光的收支,还有强夺来的田契地契,都藏在……都藏在城南永利当铺里头!”
“还有码头!码头!”
孙有财的语速越来越快,好似慢上一分,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