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直播间的猫爪印
夏雨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把“家人们今天福利拉满”改成了“今晚想和你们聊聊心里话”。屏幕右下角的观看人数停在37，像枚褪了色的图钉，扎在直播间的灰蓝色背景上——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七天没突破百人了，月底的平台分成报表在备忘录里躺着，数字薄得像张被雨打湿的纸巾。
“哈喽，有人吗？”她对着镜头扯出个微笑，发尾还沾着下班路上溅的雨珠。镜头外，空调外机的噪音混着雨声敲打着窗台，她忽然注意到镜头边缘露出半截豆包玩偶的白爪子——那是上个月粉丝送的礼物，q版县丞戴着青竹官帽，爪子底下还缝着“灵感爆棚”的金字。昨天她刚看见这个玩偶出现在隔壁主播的直播间，弹幕里全是“求县丞同款”，可自己这儿……
“雨姐，今天播什么呀？”唯一的常驻观众“夜猫子”发了条弹幕。夏雨刚要开口，屏幕上方突然飘过条系统提示：“用户‘AI小能手’关注了主播，送出1个豆包能量球。”她愣了愣——这个Id她眼熟，是最近平台上靠“AI文案教学”爆红的账号，听说背后是个团队，每条视频都带着县丞的卡通配音。
“谢谢‘AI小能手’的礼物。”她下意识地说，指尖却在桌下掐进了掌心。上周她试着用豆包写了条直播文案，“家人们谁懂啊，打工人的续命奶茶”，结果刚发出去就被观众吐槽“像机器人念稿”，而“AI小能手”昨天用同个模板改了句“早八人捧热奶茶时，蒸汽糊住眼镜的瞬间，忽然觉得活着还能再撑五分钟”，评论区全是“戳中了”。
“其实今天想聊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堆着的笔记本，每一页都记满了“爆款公式”“互动技巧”，却没几个字是自己的。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她看不懂的符号，像极了豆包每次给她回复时，那些整齐排列却带着距离感的文字。
“聊聊我最近遇到的坎儿吧。”她忽然拿掉了头顶的补光灯，直播间暗下来，只有手机屏幕映着她微颤的睫毛，“你们说，现在做主播是不是离了AI就活不了？”镜头里，豆包玩偶的眼睛在阴影里闪了闪，像颗没拧紧的水龙头，漏出点细碎的光。
“我试着用它写文案、想选题，可每次读出来都觉得别扭——”她忽然想起昨天关播后，对着镜子练习“温柔带货语气”的自己，嘴角扯到发酸，却怎么也比不上县丞语音里的“恰到好处”，“就像穿了双别人的鞋，好看是好看，可磨脚的地方只有自己知道。”
弹幕区静了几秒，“夜猫子”发来条：“雨姐别灰心，你的真实感才是特色啊。”可这句话反而让她鼻子发酸——什么“真实感”，不过是“不会用AI”的遮羞布罢了。她看见“AI小能手”的头像在观众列表里亮着，突然生出股无名火，伸手把桌角的豆包玩偶往桌底踢了踢，布料摩擦地面发出“窸窣”声，镜头没拍到的角落，玩偶的官帽歪了，露出背后缝着的小标签：“豆包县丞·陪你拆解每个难题”。
“抱歉啊，突然有点累。”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39人，比刚才多了两个，却像两根扎不进气球的细针，“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明天咱们试试新风格。”点击“结束直播”的瞬间，右下角弹出条私信，来自“AI小能手”：“需要豆包文案定制服务吗？新人首单五折～”
她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眼。黑暗里，刚才踢玩偶的脚尖还透着微麻，混着空调的凉意爬上膝盖。桌上的电脑屏保跳出来，是她去年刚开播时的照片——那时她对着镜头紧张到结巴，却因为分享自己给流浪猫治病的经历，收到了满屏的“加油”。现在呢？她摸出手机，打开豆包App，输入框里写着“如何让直播间热闹起来”，跳转的回复里，第一句就是：“先设定个人设标签，比如‘AI反卷主播’‘真实打工人代表’……”
“人设”“标签”“爆款公式”，这些词在脑子里打转，像无数只猫爪在挠心。她忽然想起刚才踢飞的玩偶，弯腰从桌底把它捡起来，发现官帽底下卡着张小小的便签，是她上周随手写的：“想讲的故事：那年暴雨天，我蹲在路边给受伤的三花包扎，它舔我手心的样子，像在说‘别怕，我们都在’。”
窗外的雷忽然响了，闪电照亮房间的瞬间，她看见玩偶的眼睛亮了亮——不是错觉，玻璃珠似的眼珠真的转了转，尾巴尖还晃了晃，在她手心里落下根雪白的猫毛。她猛地眨眼，再看时，玩偶又恢复了静止，只有窗外的雨还在敲打着玻璃，把“AI反卷”“真实人设”这些词，都泡进了潮湿的夜色里。
夏雨把玩偶抱在怀里，指尖蹭过它爪子上的“灵感爆棚”金字。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踢开玩偶的那一刻，豆包世界的县丞正对着水晶球皱眉，猫爪尖的光影里，映着她眼底没掉的眼泪——那滴泪落在现实的地板上，竟悄悄长出了根嫩芽，带着“想做自己”的倔强，在黑暗里慢慢蜷起了第一个猫爪印。
这一晚，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暴雨天的路边，只是这次蹲在她身边的，不是三花猫，而是戴着官帽的豆包县丞，尾巴卷着支毛笔，在水洼里写下：“所有没被AI磨平的棱角，终将成为属于你的星光。”而现实中，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玩偶肚子上划着，划出的痕迹，正是猫爪印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