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浓重的血腥味直击萧霁月的鼻腔,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这是流了多少血?他暗想。
简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白得如纸一般,胸前的衣襟凌乱地散着,皮肤上满是血渍。赫连敬池拿着一把薄薄的刀,正在她的胸口的血窟窿里一下下刮着。若不是她胸口还有着微微的起伏,倒似死了一般。
“你们在干什么?”萧霁月脱口而出。
赫连敬池放下刀,拿起一片干净的棉布,倒了些液体,轻轻按在简伊的伤口上,“微臣在给皇子妃清创敷药,殿下莫吵。”
赫连敬池按了按棉布,简伊额头便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心亦微微皱起。
赫连敬池拿起棉布,仔细看了看伤口,萧霁月的面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黑,他大喊一声,
“滚!”
便使劲推了赫连敬池一把。赫连敬池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倒。乌恩急忙上前,叫道,“公主!”
萧霁月敛了声音,但敛不住眼中怒火,“本殿下给皇子妃敷药!无需赫连大人动手,你说便是。”
赫连敬池有些莫名其妙,他拿出另一块棉帕,倒上满满的药粉,递给萧霁月,“敷在伤口上。”
萧霁月小心翼翼地敷上药粉,又拿起赫连敬池递来的棉布,轻轻在简伊胸前绕了两圈,系好。他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乌恩端来温水打湿帕子,萧霁月道,“拿来!”
即便不情愿,乌恩还是递了上去,萧霁月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血污。血污擦了一层又一层,换了几盆水,简伊白皙的皮肤终于露出来了。
萧霁月不知道是手伸得久了,还是什么原因,总是感觉手不听使唤地微颤。
“这个位置正好是心口,这箭矢力道很大,直抵心脏。皇子妃没死,也算命大。”赫连敬池道。
萧霁月本就莫名憋屈的心,好似又被压了块重石。幸好,她没事,他想。他心里闪过一丝后悔,还有些难以名状的微痛和焦躁。
乌恩接过萧霁月手中的帕子,并逐一清理现场。她捡起赫连敬池刚拆下的绷带,又拿起之前的止血布。
萧霁月目光掠过,忽然微微一愣,“等一下!”他道。
“这是什么?”他拿起废弃的绷带,仔细端详,“长孙少将军的衣裳!”
他语气肯定,并不是询问。
乌恩忙道,“是乌恩给公主包扎的,不是长孙少将军。”
萧霁月又一把夺过乌恩手里的废弃止血棉布,那白色的棉布,很明显是内裳的料子,上面绣着暗纹的小花,那花他仿佛在那里看过,对,是长孙贞烈偏爱的格桑花。
“不是长孙少将军?”萧霁月说完站起身,没等乌恩回话,径直往外走。
乌恩等人见状,急忙跟着出来。
萧霁月走出房间,见长孙贞烈正站在院中的槐树下,和蔷薇公主说着话。他二话不说,飞奔过去,
“长孙贞烈!”他喊道。
长孙贞烈回头,他的拳头就径直落在长孙贞烈脸上。
长孙贞烈偏过头去,半晌,才转回来,他擦拭嘴角的血迹,悠悠开口,“殿下为何动怒?可是属下做错事?”
萧霁月将手中的止血棉布朝长孙贞烈扔过去,长孙贞烈抓起棉布,笑了。
“殿下,这是属下的里衣没错,但给皇子妃包扎的人不是在下,而是乌恩。”说着,他对上萧霁月的视线,眼神丝毫不避退。
“皇子妃重伤不醒,属下也未敢救治,直至乌恩到来,山间大雨瓢泼,她浑身湿透,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给皇子妃止血,属下便撕了里衣和外衫,给乌恩用作包扎。”
萧霁月僵在那里,听长孙贞烈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他似乎错怪了好人。他有些懊恼,却又不想认错,便道,“别忘了,你曾在本殿下面前许下的誓言!”
长孙贞烈微微一愣,抱拳道,“属下至死不敢忘记。只是属下有一事提醒殿下。”
说完,他放下拳,直视萧霁月,眸中凌厉之色尽显,“殿下若是真的关心皇子妃,就不该命她只身引开刺客。更不该在她重伤昏迷时,去守着不该守的人!”
萧霁月的脸色铁青下来,大吼道,“滚!”
便转身回了偏房。
一向寡言的长孙贞烈竟然忤逆了六殿下,蔷薇公主吃惊,就连伤了腿的沈慕枫也闻声从另一间偏房中单腿蹦跶了出来瞧热闹。
“这是怎么了?”沈慕枫不解,又对长孙贞烈招手,“贞烈,过来一下。”
长孙贞烈抬腿去了沈慕枫的屋子。蔷薇公主扶了扶额头,对一旁的风行道,“把剩下那两间偏房给本宫收拾出来,本宫今夜要宿在这。另一间给赫连大人休息用。”
那两间屋子本是堆杂物的房间,风行有些为难,“公主,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蔷薇道,“本宫今晚若不在此主持大局,他们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萧霁月没有睡,他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瞬不离的看着简伊。他想起她披上他的薄氅决然跳车,想起在那马车小小的窗口中,看见她毫不犹豫地驱马离开。再然后她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被伤成这样?
他不敢想,一想前心后背都隐隐抽痛。
更深漏尽,晚归的鹰扑腾着翅膀飞回到院子的槐树上。正房内,长孙纤凝悠悠转醒。
“水!我要喝水。”
趴在床脚的青萝听闻,立即站起身,她点燃桌上的烛台,倒了一杯温茶,递过来,红肿的眼睛又流下眼泪,“小姐,你可下醒了。”
长孙纤凝喝了口水,四下张望。青萝便道,“这是衙门后院,本是六殿下住的屋子。您回来昏睡着,殿下就将你抱来了这里。”
长孙纤凝听闻,眉眼略微舒展,想起今日白天的险境,不由得摸着心口微微后怕,但更多地是甜蜜和快意。
“那殿下呢?”她问。
青萝的嘴抽了抽,有些委屈,“殿下本是一直守着小姐的。直到他听闻太医和简伊的婢女不肯把千年人参汤让给小姐,便去问罪。可......”
青萝咬住下唇,似在隐忍,“可那简伊,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殿下不但没有拿来参汤,还宿在她那里了。”
长孙纤凝温润的脸冷了下来,半晌才道,“他是她的夫君,本应宿在一起。”
“可是小姐......”青萝心有不甘。
“你过来。”长孙纤凝笑道,青萝便附耳过来。长孙纤凝小声嘀咕着,说完,青萝“嗯”了一声,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