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的丘陵。
破晓集团军的野战指挥部，就设在章州市郊的一片荔枝林里，伪装网下，混合着泥土、汗水与电子设备散热的独特气味。
聂云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图前。
那张代表着整个闽粤战区的地图上，他们已经点亮了从深圳到这里的，一条狭长的蓝色走廊。
无数细小的防御节点，如同蓝色的钉子，死死地钉在漫长的海岸线上，防备着来自深海的窥伺。
“报告！”
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走了进来，他的作战服背部已经被汗水浸透。
“沿海声呐阵列在过去十二小时内，侦测到高频生物信号次数，比前日增加百分之十八。”
“主要集中在近海三百米水深区域，暂时没有上岸迹象。”
林震天这位第六师的老将，正用一块湿毛巾擦拭着自己那把配枪的枪身。
“海里的杂碎，越来越不安分了。”
他的女儿林岚，站在他身后，闻言只是将手中的数据板又翻了一页，将最新的数据标注上去。
“我们的推进，压缩了它们的陆地活动空间，把它们逼回了海里。”
李俊推了推鼻梁上的战术护目镜，他的屏幕上是一份关于章州地区城市结构与下水道系统的分析报告。
“这片海岸线太长了，我们不可能处处设防，只能建立关键支撑点，用机动兵力进行巡回清剿。”
他的话语冷静，指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们兵力再雄厚，也不可能把整条海岸线围成铁桶。
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抱着手臂，如同雕塑般沉默的男人，钢铁歼灭师师长陆谦，终于动了一下。
“浪费时间。”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指挥部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震天擦拭枪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林岚抬起了头。
李俊的手指也停在了屏幕上。
聂云缓缓转过身，看着陆谦。
“陆师长有什么看法？”
“我的师，可以直接清理掉这片海域。”
陆谦的回答，像他的为人一样，直接，不带任何修饰。
“把威胁扼杀在源头，而不是等它上岸。”
“不行。”
聂云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
“总司令的命令是攻坚，是向北推进，打通沿海大动脉。我们的任务在陆地，不是海洋。”
“妇人之仁。”
陆谦的回应，毫不客气。
就在指挥部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时，那名通讯参谋，再次冲了进来，这一次，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
“聂司令！各位师长！”
“刚刚接到总司令部最高级别通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通讯参谋咽了口唾沫，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
“华夏东部战区，正式归建！”
“顾淮安将军，已接受总司令的统一指挥，沪海基地，向我们全面开放！”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指挥部里炸开。
最先有反应的，是林震天。
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释然，有感慨，还有一丝属于老一辈军人的，对一个时代的告别。
“顾将军……终于想通了。”
“我以为他会守着那面旧旗子，直到自己变成一尊石像。”
“这不是想通了。”
李俊放下了手里的平板，语气里带着一种对最终结果的了然。
“这是唯一的选择。”
“在总司令展现出的，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面前，任何固守过去的坚持，都失去了意义。”
“沪海基地的归建，意味着我们彻底拥有了华夏最富饶的东部海岸线。从南到北的战略通道，只剩下我们面前的这一段了。”
他的分析，总是那么的一针见血。
“太好了！”
林岚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这样一来，华夏就真真正正的一条心了。”
聂云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罕见的轻松。
他看向全息地图，那片代表着沪海的区域，已经从代表未知的灰色，变成了象征着友军的深蓝色。
那片蓝色，正在与华北、华中、西南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拥抱着整个国度的怀抱。
“总司令的旗帜下，没有孤军。”
聂云轻声说道。
他再次看向陆谦，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份郑重。
“陆师长，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们的背后，是整个华夏。我们不需要用孤注一掷的方式去解决所有问题。”
“我们有足够的纵深，有足够的时间，用最稳妥，最正确的方式，去赢得这场战争。”
陆谦沉默了。
他那张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但他那如同鹰隼般的视线，却在地图上那片新出现的，巨大的蓝色区域上，停留了很久。
“东部已经尘埃落定。”
聂云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那个被标注为深红色的，代表着极度危险的城市轮廓上。
“现在，轮到我们了。”
“章州。”
“总参谋部发来的情报显示，这座城市的地下，盘踞着一个规模巨大的掘墓蠕虫母巢。”
“我们在福省遭遇的所有地下袭击，源头都在这里。”
“这不仅仅是一座城市，这是一个巨大的‘兵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着那些该死的土耗子。”
林震天重新坐下，脸色变得凝重。
“想打下这座城，就必须先解决掉地下的麻烦。”
“否则，我们的装甲部队开进去，就是一堆活靶子。”
“我建议，先用重炮旅，对已探明的巢穴入口，进行饱和式钻地打击。”
李俊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摧毁其浅层结构，逼迫母巢和精英单位暴露出来。然后，由装甲部队进行分割围歼。”
这是一个稳妥的战术。
也是破晓集团军最擅长的作战方式。
“太慢了。”
陆谦的声音，再一次突兀地响起。
他走到全息地图前，伸出手指，在章州城市中心，那个被标注为“核心反应区”的点上，画出了一条笔直的，毫不犹豫的红线。
那条线，从他们的阵地出发，贯穿了城市所有的外围防御，直插心脏。
“给我十二个小时。”
“我的师，会像一根钉子一样，从这里，直接钉进它的母巢核心。”
“你们要做的，是在我撕开它的胸膛后，进去收拾残局。”
指挥部里，安静得可怕。
林震天和李俊，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陆谦。
这已经不是战术了。
这是自杀式的冲锋。
“陆师长。”
李俊扶了扶自己的护目镜。
“我尊重你和你麾下战士的勇气。”
“但根据模型推演，这种单刀直入的战术，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七。”
“你的部队，会在抵达核心区之前，就被无穷无尽的菌毯防御体系与掘墓蠕虫，彻底淹没。”
“你的模型里，没有钢铁歼灭师。”
陆谦的回答，带着绝对的自信。
“我们不是常规部队。”
“我们是攻坚之刃。”
林岚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她看向聂云，希望这位集团军司令能够制止这种疯狂的提议。
聂云没有立刻说话。
他看着地图上那条笔直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红线。
又看了看陆谦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他想起了在F-7炮兵阵地上，那些如同天神下凡的钢铁巨人。
想起了它们是如何用一种近乎于屠杀的方式，将那些让整个集团军都束手无策的掘墓蠕虫，撕成碎片。
或许，常规的战术，常规的逻辑，真的不适用于这支部队。
聂云缓缓开口。
“你的刺，很锋利。”
“但一把没有盾牌保护的刺，很容易折断。”
他伸出手，在陆谦画出的那条红线的两侧，画出了两条粗壮的，代表着装甲集群突击的蓝色箭头。
那两条箭头，像一双铁钳，死死地护住了那根致命的刺。
“你的师，将作为中央突击集群的矛头。”
“地狱火装机师与第六装甲师，从左右两翼，以你部为基准，发动钳形攻势。”
“第三装甲师作为总预备队。”
“重炮旅，对你的突击路线，进行全程延伸火力覆盖。”
聂云的视线，扫过指挥部里的每一个人。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结果。”
“陆师长的钢铁歼灭师负责撕开敌人的防线。”
“我们，负责将这道口子，变成一道无法愈合的巨大伤口！”
“用我们最强的力量，碾碎它！”
陆谦看着地图上那两条新出现的蓝色箭头，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
林震天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这才有我们王牌师的样子！”
李俊也点了点头，迅速在自己的平板上，开始构建全新的作战模型。
聂云拿起了桌上的指挥通讯器。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达到了庞大的集团军每一个作战单位的耳中。
“各单位，进入一级战备。”
“目标，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