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关临时指挥部里，那种高科技设备运转时特有的低微蜂鸣声，取代了往日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浩与几名侦察营士兵，正快速地组装着几台仪器。
他们从一个金属箱中取出数个巴掌大小，如同机械蜘蛛般的装置。
【咔嚓】
随着一声轻响，装置的多足节肢展开。
李浩在战术终端上操作了几下，那些机械蜘蛛便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迅速从指挥部的门口爬了出去，融入了避难所昏暗的角落，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
一名24师的年轻参谋，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凑近了问。
“同志，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微型激光目标指示器。”
李浩头也不抬地回答，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
“为稍后的空中打击，进行目标标定。”
“它们会优先标记那些防御工事后面，以及隐蔽处的高价值变异体目标。”
“等‘猎鹰’和‘苍鹰’一到，就能直接进行精确清扫。”
年轻参谋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侦察，标定，引导，打击。
一套行云流水，配合默契的作战流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执行了。
他看着这群人，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这已经不是一个维度的战争了。
指挥部中央，魏国锋上校正死死地盯着那面巨大的全息光幕。
光幕上，代表着破晓集团军各路部队的蓝色箭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哨关的方向移动。
那股钢铁洪流所代表的压迫感，即便隔着数百公里，也几乎要穿透屏幕，扑面而来。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箭头的番号标注上。
【破晓集团军-第六装甲师】
这个番号，像一根针，刺痛了他某根尘封已久的神经。
他端起桌上一杯刚刚过滤好的清水，杯子里的水面倒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肖营长。”
魏国锋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能问一下吗……”
“这个第六师，是……”
肖锐站在光幕旁，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报告上校，破晓集团军第六装甲师，其前身，是原华南军区65集团军，第六师。”
【哐当！】
魏国锋手中的搪瓷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清水溅了一片。
他身边的几名24师军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秦雪的瞳孔，也猛地收缩。
“65军的第六师？！”
一个断了胳膊，用绷带吊着手臂的老参谋，失声喊道。
“那不是……林震天师长的‘猛虎师’吗？！”
“华南战区的王牌部队！”
这个名字，这个番号，对于所有出身于华南军区的老兵来说，都代表着一种特殊的意义。
那是荣耀，是标杆，是曾经战区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他们以为，这把尖刀，早已在末世的血与火中，折断了。
“林师长他们……还活着？”
魏国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的。”
肖锐点头。
“第六师不仅建制完整，而且经过整编，换装了全新的装备，现在的战斗力，远胜从前。”
“我们的师长，依然是林震天将军。”
魏国锋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肖锐，又看了看那面光幕。
一个巨大的困惑，浮现在他脸上。
林震天，那个在军中以脾气火爆，性格刚硬着称的“林老虎”，怎么会加入一个闻所未闻的“破晓集团军”？
他怎么会听从一个名叫陆沉渊的年轻人的命令？
“为什么？”
魏国锋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肖营长，我不怀疑你们的实力。”
“但林师长……他那个人，我了解。能让他心甘情愿归于麾下，你们的陆总司令……”
肖锐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在全息光幕上轻轻一点。
哨关的地图瞬间缩小，一幅新的，更加惨烈的战场态势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座被暗红色彻底覆盖的城市——怀城。
一个微弱的蓝色光点，被无穷无尽的红色尸潮包围，仿佛风中残烛。
“这是几个月前，怀城战役的态势图。”
肖锐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进了那片绝望的战场。
“当时，我们第六师，在连续作战后，弹药告罄，补给断绝，被超过数十万规模的尸潮围困。”
“其中，不乏‘巨锤’，‘酸液喷射者’等高阶变异体。”
“我们的防线，已经被撕开，通讯也已中断。”
魏国锋看着那张图，仿佛能听到那震天的嘶吼，能闻到那刺鼻的硝烟。
他太熟悉这种场景了。
那就是绝境。
“第六师，几乎已经到了全军覆没的边缘。”
肖锐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就在这时，陆总司令的部队到了。”
他指向地图的另一侧。
“当初还在雄芯集团军序列的第三装甲师，奉总司令的命令，急行军数百公里，驰援怀城。”
“然后呢？”
秦雪忍不住追问。
“然后？”
肖锐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弧度。
“王海旅长用他的导弹旅和师属炮兵营，对尸潮外围进行了三轮饱和式急速射。”
“高爆弹与燃烧弹，将尸潮的阵型彻底打乱。”
他伸手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凌厉的直线，那条线，像一把尖刀，直接刺入了红色尸潮的心脏。
“陈兵旅长的重装合成旅，从炮火撕开的缺口楔入，将数十万尸潮，硬生生切成了两半。”
“装甲集群一路凿穿，用最快的速度，与被围困的第六师建立了联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24师的军官，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急行军数百公里，不是为了侦察，不是为了试探。
而是直接用最蛮不讲理的方式，发起了一场歼灭战。
以一个师的兵力，主动攻击数十万尸潮？
这是何等的实力，又是何等的魄力。
“是……是陆总司令下达的命令？”
魏国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敬畏。
“是。”
肖锐点头。
“当时，陆司令自身也才刚刚站稳脚跟，各条战线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但总司令的命令，只有一个。”
肖锐的声音，变得低沉却有力。
“他说，绝不放弃任何一支还在为人类坚守阵地的友军。”
魏国锋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收编，也不是吞并。
这是一场不计代价的，来自同胞的，最纯粹的救援。
在那个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末世里，有一个人，有一支部队，居然还保留着这种近乎于天真的，属于旧时代的信念。
并且，他们拥有将这种信念，化为现实的恐怖力量。
“林震天……那个老伙计……”
魏国锋喃喃自语，眼眶却红了。
“他没有选错。”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肖锐，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有感激，有钦佩，还有一种……将希望彻底托付出去的释然。
“我明白了。”
“我们守在这里，只是在苟延残喘，在求活。”
“而你们……”
魏国锋看着那些目光坚毅，身姿笔挺的侦察营士兵。
“你们是在为这片土地，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就在这时。
一阵低沉的，富有节奏的轰鸣声，从远方的天际传来。
【嗡——嗡——嗡——】
声音起初还很微弱，像是夏夜的蚊鸣。
但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声音便由远及近，迅速放大，变成了如同雷鸣般的咆哮。
整个避难所的地面，都开始随之微微震动。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什么声音？”
一个年轻的参谋，脸色有些发白。
李浩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战术终端，上面两个代表着空中编队的图标，已经与避难所的坐标重合。
他抬起头。
“是‘猎鹰’和‘苍鹰’。”
他顿了一下，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他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