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岳书院分为上舍、中舍、下舍。
上舍是优秀的秀才或举人。
中舍是秀才。
下舍则是刚启蒙的孩童或童生。
其中上舍又分为正心斋和诚意斋,正心斋是上舍资教资源最好的班级。
一无功名,二无强大背景,一般不会出现在正心斋。
容臻就是那个例外。
光明正大地走后门,引起正心斋很多学生不满,即使不会刻意针对她,但平时会阴阴地排斥。
下了早读课。
大多数人都围着一个身处于少女期、身高抽条,气质温和的女同窗拍马屁。
“温师姐,多日不见,您风采更胜往昔。”
“这次秋闱,温师姐必定高中。”
这位温师姐名叫温杪。
是安豫郡郡守之女,大姨是掌权凉州的州牧,家世十分出色。
今年刚十四岁。
在正心斋年纪最小,却是学问最好几人之一,性格还温和有礼,十分受人欢迎。
前不久刚参加了今年的秋闱。
“借诸位同窗吉言。”
温杪微微拱手,她忽然穿过包围圈,朝着刘玉走了过来,在一米外停住了脚步。
她扬起温和的笑容,“刘师妹。”
刘玉视线从书移到温杪身上,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温师姐。”
温杪眼眸亮了亮,想说什么却又克制了,她目光放在容臻身上。
“容师姐,近来可好?”
容臻点头,扭头,脑后勺直接怼着她,翻开一本书盖着脸。
动作一气呵成。
突然变成学生党已经够苦了。
还想拿她当跳板,攀高枝,容臻直接把‘不好惹’三个字刻在脸上。
温杪神色微僵。
气氛莫名静了一瞬。
“同窗一场,本应守望相助,如此不理不睬,实在失礼至极。”
说话的人叫苏擎。
为人比较刻板,据说还是温杪的青梅竹马,但是两人在正心斋基本没有往来。
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极是极。”
“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还有几个学生附和苏擎,其他人却顾及凌山长,有人保持沉默,有人为容臻描补几句。
“容师姐昨日到了书院,又偷溜了出去,恐怕心情不佳。”
“昨夜,听闻逐风斋有打架声。”
还有人看了一眼刘玉,刘玉突然搬进了逐风斋,影响容臻心情也正常。
毕竟,逐风斋一直是容臻独自住。
温杪风度温和一笑,“容师姐一向寡言,师妹贸然打扰,实在失礼。”
这一番话白讲了。
容臻背对着人,还封了听觉,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下连颔首也没有回应。
更失礼了。
“容师姐睡觉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众人直接忽然容臻。
目光又放在刘玉身上,这位新同学明显是温杪想结交的人。
书院除了是学习场所,还是结交人脉的重要场合,可以为将来的仕途奠定重要基石。
正常人在书院,一般都会有意识结交三五好友,像容臻这种从不结交人脉的傻子,反而比较奇葩。
本县之子韩知许露出笑容,“刘......”
话才刚开口,林溪从外面提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巧妙打断了韩知许的话,“诸位,先来喝杯清茶提提神。”
还在她的课桌倒了几杯茶。
一股淡雅清幽的茶香逐渐在空气中蔓延。
韩知许诧异:“这是冰茶?”
“韩师兄好眼光。”
所谓的冰茶就是冷萃茶。
用温水或冷水浸泡几个小时,再冷藏半天,费时费力费冰。
正心斋家庭不错在学生在家也能喝,但是在书院没有这个条件。
林溪却能轻而易举地喝到。
现在正值八月。
每天天气炎热。
这一壶冰茶还在冒着冷气,说明早读课刚结束,已经有人在外面送冰茶来了。
刘玉家世不简单。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
不是本地人还能短时间生活便捷、奢侈。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家世背景深厚,有丰厚的财力和人力支持。
看着林溪小心奉茶给刘玉,众人目光又再次落在刘玉身上。
刘玉微微抿了一口茶,朝着众人笑了笑,便安静地看书,书一页页翻开。
没有人再贸然开口。
林溪方才打断韩知许的话,众人还历历在目,没人会觉得那只是意外。
众人识趣没有打扰。
安静地回到各自位置。
当当当~
晨课钟声响起。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美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从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众人开始起立。
“山长金安。”
“诸生免礼。”
这位就是凌山长。
他身材高挑,浑身有一股儒雅的气息,看着学生的眼神十分平和。
在一众坐姿端正的学生中,容臻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格外显眼。
“诸生,当下百姓赋税徭役之重负,如何合理调配,既能充盈国库,又可减轻民累......”
这节课是关于民生的策论。
凌山长抛出主题,在学生思考讨论的时候,走到了容臻的位置。
“臻儿,课业可完成了?”
“完成了。”
容臻拿出课业册。
下一瞬,开始像新意识那样装模作样地捂住肚子,“山长,我肚子不舒服。”
听到这熟悉的话,凌山长眉头跳了跳,无奈地说道,“今日晨次课是骑射课。”
晨次课就是上午第二节课。
容臻还在装。
偶尔还看刘玉两眼,示意凌山长不要忘记陈飞琦在她屋里塞了一个人。
凌山长清了清嗓子,“你出来一趟。”
“是。”
容臻肚子不捂了,神色淡定地跟着凌山长离开正心斋。
正心斋院子有一处小亭子。
众人便看见两人去了小亭子,苏擎看了一眼,手不由自主地握拳。
生怕容臻跟凌山长打小报告。
在正心斋,容臻跟凌山长有关系,几乎人尽皆知,他今日太冲动了。
亭子里两人先是说话,接着讲课业,容臻临走前,凌山长还塞给她一张银票。
“尉迟湛不是良人,你切莫跟他来往。”
凌山长可能很少在背后说人坏话,他脸色十分不自在。
乌长喜去中舍为尉迟湛请假,有人跟凌山长传消息,容臻倒不意外。
“凌叔,晚了。”
容臻把昨天的事删删减减挑了能说的。
凌山长顿时面色铁青,“那尉迟湛运气诡异,你以后小心。”
运气诡异是倒霉鬼?
“好。”
容臻立马溜了,身后却身后凌山长的声音,“课业册忘拿了。”
“不要了。”
容臻头也不回地摇手。
眨眼之间消失了。
凌山长又气又笑,眉宇间还带着一股长辈特有的无奈之色,“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看着手中几乎崭新的课业册,凌山长眸光微闪,转头回到正心斋,将课业册放在容臻的桌子上。
窗外的天气逐渐黑云密布。
刮起了一阵阵强风。
被风掀开的课业册,忽然吹到刘玉的手中,斜后方的林溪心里猛地一跳。
正当她想趁着凌山长不注意,站起来拿走那本课业册时,一只修长的手,先拿起放回原来位置。
然而风迟迟没有停下。
课业册一次次飞到刘玉的课桌。
林溪由心惊到麻木,没有外人的时候,刘玉一向是安静的,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此时,刘玉嘴边却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林溪猛地低下了头,握着毛笔的手忍不住用力。
又很快恢复了自然。
容臻这一次,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