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王谦就已经蹲在屯口的磨刀石前\"嚯嚯\"地磨着砍刀。杜小荷挺着肚子从院里出来,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缸子。
\"喝口再走。\"她将缸子递过来,里面是加了蜂蜜的姜汤,\"七爷说今儿个天阴,湿气重。\"
王谦仰头灌下,甜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顿时驱散了晨间的寒意。他抹了把嘴,看向屯口聚集的人群——妇女们挎着篮子,孩子们背着背篓,都在等着猎人们护送进山。
\"都听好了!\"王谦站上碾盘,声音在雾气中传开,\"采野菜必须五人一组,不许落单。\"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红旗,\"这些插在危险区域,看见就绕道走。\"
黑皮正给几个半大小子分发铜锣:\"瞧见野物就使劲敲,别省力气!\"他示范了一下,震耳的锣声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
王谦跳下碾盘,走到杜小荷跟前,从怀里掏出个木哨子:\"带上这个,有危险就吹。\"那是王念白的玩具,被他连夜改制过,声音能传二里地。
杜小荷接过哨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手上咋回事?\"王谦右手虎口处一道新鲜的伤痕还在渗血。
\"昨儿逮狼时蹭的。\"王谦不在意地甩甩手,\"不碍事。\"
\"等着。\"杜小荷转身回屋,不多时拿着个小瓷瓶出来,\"七爷配的金疮药。\"她小心地撒上药粉,血立刻止住了,\"这两天别沾水。\"
雾气渐散,队伍准备出发。王谦把猎户分成三队,分别护送妇女儿童去不同的山头。他自己带着二愣子媳妇和几个半大孩子去东坡——那里蕨菜最嫩,但也正是前几天熊出没的地方。
\"跟紧我。\"王谦走在最前面,猎枪斜挎在背上,腰间别着砍刀和绳索,\"看见红旗就停下。\"
山路湿滑,融化的雪水汇成细流,在石缝间汩汩流淌。二愣子媳妇脸上的伤疤还结着痂,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手上的镰刀却握得死紧。
\"就这儿吧。\"王谦在一片向阳坡停下,这里蕨菜刚冒出拳曲的嫩芽,\"别过那条小溪。\"他指了指十步开外的小河沟,对岸插着几面红旗。
孩子们欢呼着散开,像一群小麻雀扑向草丛。王谦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目光不断扫视四周。忽然,他注意到溪对岸的灌木丛微微晃动——不像是风吹的,倒像有什么东西在穿行。
他悄悄起身,手指已经搭上了扳机。就在这时,王念白给的那个木哨子突然从二愣子媳妇腰间滑落,\"叮\"的一声砸在石头上。
对岸的灌木丛猛地一颤,一个黑影\"嗖\"地窜出——是头半大的野猪!那畜生獠牙才冒尖,显然刚离开母亲不久。它被哨声惊动,慌不择路地冲过溪水,直奔采野菜的人群而来!
\"小心!\"王谦厉声喝道,同时举枪瞄准。
妇女孩子们吓呆了,二愣子媳妇更是直接瘫坐在地。野猪虽然不大,但冲势惊人,眼看就要撞上最近的一个孩子!
\"砰!\"
枪声在山谷炸响。王谦的子弹精准地打在野猪前蹄前的石头上,火星四溅。那畜生受惊,一个急转弯,溅起一片水花,又窜回了对岸的林子。
孩子们这才回过神来,有的哭有的叫,乱作一团。王谦快步走过去,挨个检查:\"都没事吧?\"
二愣子媳妇哆嗦着指向对岸:\"那...那儿还有!\"
王谦定睛一看,密林深处隐约可见几双发亮的眼睛——是野猪群!那头小野猪跑回去后,成年野猪们都被惊动了。一头体型硕大的母野猪正用蹄子刨地,獠牙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慢慢后退。\"王谦低声指挥,同时从腰间解下个辣椒粉包,\"到我身后来。\"
野猪群开始骚动,母野猪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王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个孩子踩断了枯枝!
母野猪被这声音彻底激怒,低头冲了过来!王谦当机立断,点燃辣椒包奋力掷出。药包在半空划出道弧线,正好在野猪面前炸开,一团辛辣的红雾瞬间弥漫开来。
\"跑!往屯里跑!\"王谦推着孩子们往后退,自己挡在最前面,猎枪对准了红雾中的黑影。
野猪被辣椒粉呛得直打喷嚏,冲锋的势头顿时瓦解。但王谦知道这只能暂时阻挡,那畜生很快会再度攻击。他吹响了挂在胸前的铜哨,尖利的声音在山谷回荡——这是向其他猎人求援的信号。
果然,不多时,远处传来回应哨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于子明带着三个猎人飞奔而来,手里都举着猎枪。
\"咋回事?\"于子明气喘吁吁地问,枪口已经指向红雾中若隐若现的野猪轮廓。
\"带崽的母野猪。\"王谦简短地说,\"辣椒粉撑不了多久。\"
黑皮最后一个赶到,手里竟提着那面大铜锣。\"咣\"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野猪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彻底吓懵了,母野猪犹豫片刻,终于转身逃窜,小猪崽们紧随其后,眨眼间消失在密林中。
\"好险...\"二愣子媳妇瘫坐在地,脸色煞白。
王谦收起枪,转向孩子们:\"都没事吧?\"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举起手:\"王叔,我...我采的蕨菜...\"她的小篮子在慌乱中打翻,嫩绿的蕨菜撒了一地。
王谦蹲下身,帮她一根根捡起来:\"不碍事,洗洗还能吃。\"他看向惊魂未定的众人,\"今儿就到这儿吧,先回屯。\"
回屯的路上,王谦一直在思索。光靠猎人巡逻远远不够,得想个更周全的法子。路过铁匠铺时,他忽然有了主意。
\"老张!\"他叫住正在打铁的张铁匠,\"能不能打些铁片?要能敲响的。\"
下午,王谦家门口摆开了\"工坊\"。张铁匠打制的铁片被剪成各种形状,杜小荷带着妇女们用麻绳串起来,做成一个个简易的\"驱兽铃\"。王念白也来帮忙,小手里攥着几颗铃铛,叮叮当当玩得不亦乐乎。
\"挂在山里,\"王谦向大家解释,\"风一吹就响,野兽听了就不敢靠近。\"
七爷拄着拐杖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把这个塞铃铛里。\"里面是些黑褐色的粉末,闻着有股刺鼻的草药味。
\"避兽香?\"杜小荷好奇地问。
\"加了狼粪和硫磺。\"七爷的烟袋锅在夕阳下闪着光,\"风吹散开,比铃铛还管用。\"
第二天,屯里组织了\"挂铃队\"。猎人们带着妇女孩子,沿着山路边走边挂,很快,整片山林都点缀上了这些简陋的\"守护者\"。微风拂过,叮叮当当的响声此起彼伏,像是山林在唱歌。
王谦还不放心,又带着于子明和黑皮去野猪出没的地方设了几处陷阱——不是捕杀的那种,而是会突然弹起树枝、发出巨响的吓唬装置。
\"够那帮畜生喝一壶的。\"黑皮得意地展示他设计的\"连环惊\",一碰机关就会接连弹起七八根树枝,响声能传半里地。
傍晚时分,王谦独自去检查陷阱。路过一片白桦林时,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在跟着自己。转身看去,树影婆娑间,一道白影一闪而过——是那只白狐!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轻轻放在王谦必经的小路上,然后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王谦走近一看,是几株罕见的\"还魂草\",根须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小心地捡起来,忽然注意到草叶上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迹。
\"奇怪...\"王谦皱眉,这血渍不像是野兽的,倒像是...他猛地想起什么,急忙扒开还魂草旁边的草丛。果然,泥地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看大小是个孩子留下的!
顺着脚印找去,王谦在一处隐蔽的小土坡后发现了个简易的窝棚——用树枝和茅草搭的,勉强能容下一个小孩。窝棚里铺着干草,角落里还放着几个野果和蘑菇,都已经干瘪了。
\"有人在这儿过夜?\"王谦蹲下身,在干草堆里发现了一块熟悉的碎花布——正是杜小荷去年给王念白做的小褂子上的!
他心头一紧,急忙四下搜寻。不远处的小溪边,几块石头围成个简易灶台,灰烬还是温的。灶台旁的石头上,摆着几株刚挖的草药,其中就有止血的七叶一枝花。
\"这小兔崽子...\"王谦又好气又好笑,原来王念白偷偷跟着大人们进山,还学着采药!
回屯的路上,王谦故意放慢脚步。果然,不多时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猛地转身,正好逮住猫着腰想溜过去的王念白。
\"爹...\"小家伙满身泥土,手里还攥着把蔫巴巴的草药,小脸上写满了心虚。
王谦板着脸:\"知道错哪了吗?\"
\"不该...不该自己进山。\"王念白低下头,小脚丫在地上画圈,\"可是我想帮娘采药,她肚子疼...\"
王谦心头一软,蹲下身拍拍儿子身上的土:\"想帮忙是好事,但不能一个人冒险。\"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哨,\"以后想进山,带上这个,爹陪你。\"
夕阳西下,父子俩手牵手往屯里走。远处传来阵阵铃声,和着妇女们收工时的说笑声,在群山间回荡。七爷的烟袋锅在晚霞中明明灭灭,沙哑的嗓音哼唱着古老的守护谣:
\"铜锣响,铁桶敲,
大狗熊听见快快逃,
猎人种下平安铃,
保得乡亲睡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