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振华是专门负责审计此类项目法律法规等问题的最高部门的二把手。
京城第三道路工程集团公司是如何在没有动工的情况下，连续拿到三笔进度款，原因在什么地方，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李局，京城三建集团能拿到进度款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把审批表拣出来，一份一份地放在李干面前，然后手指指着盖章的位置，道，“审批单位，最关键是这个章。”
“承建主体要拿到进度款，阶段性验收合格之后，要经过三个部门的批准，这三个章你也知道，都是部委的……”
“最后一关，拨付阶段还得甲方提交一份请款申请，也就是库页岛环岛公路管理有限公司。”
李干听明白了。
他微微点头说，“也就是说，有神通广大的人士，用假材料申请了进度款，整个过程三道关卡，全都视而不见。”
金振华想起了审计长的叮嘱，他说，“李局，我从专业的角度给出分析和结论。”
“嗯，我明白。”李干再次微微点头。
他道，“这次请你过来，你的任务和其他人不同。我需要你和你的组员单独对库页岛环岛公路项目的资金使用情况进行审计。”
“虚报、高报、假报，还有工程质量标准，最终，我希望你交给我的是一份完完整整的审计报告。”
金振华犹豫着说，“库页岛环岛公路是百亿规模的世纪工程，我的小组只有四个人，做这项工作的话，时间上会拖得很长。”
李干微微摇头说，“我不要详细过程，我只需要知道哪些乙方有问题，国家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另外，我调了一个连的现役审计人员听你指挥。”
金振华愣住了，“详细过程涉及是否合法合规问题，能不能经得住考验，这反而是最重要的。”
李干笑道，“我不需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样做，明白吗？”
闻言，金振华明白了。
他想起了一个冷笑话。
武警特战战士和陆军特种兵战士在一起讨论细节。
武警特战战士把目标的来龙去脉以及性质什么的讲了一遍，然后陆军特种兵战士只说了四个字：
“给我坐标。”
……
金振华小组被单独安排到了一处地方居住，而且其他小组的人不知道，且有一个连的现役审计人员，以及一个警卫排的战士。
有一队军车专门为他们服务，而且，陆航调配了3架直-20通用直升机过来，专门保障金振华这个小组的调查工作。
这里面最繁重的一项工作是，调查组需要把所有的工地都调查一遍，需要实地调查。
那么大一个岛，环岛公路是沿着海岸线绕着整个岛来走的，可想而知工作量有多大，通勤时间有多长。
甚至，从岛的北端到南端，足足1000公里。
从南萨哈林陆军基地到库页岛最北端，有足足800公里，所以，这就需要运输机来保障通勤了。
所以，空军专门放了一架运-7在这里，专门保障金振华小组。
三十多人的调查团队抵达南萨哈林市当晚，李干吃了晚饭后回到办公室加班。
他一加班，干办库页岛组就得跟着加班。
李干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超过5天的情况下，干办就要派出随从组，否则很多工作就得停滞。
今天一大早，干办副主任于永文就带了足足二十七名干办工作人员抵达了南萨哈林陆军基地。
晚上八点多，龙临走进来报告，“首长，有个叫陈一凡的人要见你。”
“哪个单位的？”李干正在看中标主体的详细情况，头也没抬，问道。
龙临说，“不是咱们部队的。”
李干停下来，抬头看着龙临。
龙临的神情有些古怪，道，“是地方一家企业的总经理，总后首长打了电话，他已经进来了。”
李干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座机响了。
李干看了眼座机，然后看向龙临，龙临说，“应该是总后首长，他刚才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基地值班室，基地值班首长让人放行了。”
座机还在那响着。
李干没有接，而是拉开抽屉，找出基地值班室的排班表，看了眼，今天基地的值班首长是基地副政委秦亮。
他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座机来电铃声停了。
龙临正要说话，座机又开始响。
每响一下，龙临的心脏就剧烈跳动一下。
总后首长，对龙临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大首长，他接触过级别最高的领导就是舰队首长，再一个就是李干。
可是李干比他还年轻，级别也不非常高，他心里面有万分的敬畏，但没有那种对大权力的畏惧。
李干没有接，坐在那里思索着。
来电铃声再一次停了下来。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
这一次，李干直接拿起了话筒，接通了电话，“我是李干。”
“小李啊，我林德厚啊，工作挺忙的吧？”对方笑着说，声音很是爽朗。
李干说，“谢谢首长关心，首长有什么指示？”
林德厚笑道，“有个小事，有个晚辈，听他说好像在库页岛有点业务。嗨，这小子对从政没兴趣，大学毕业就跑去做生意了。他刚刚找我说想拜访拜访你，人已经在基地里了，你看看……”
李干笑道，“好啊，我让人带他进来，首长还有其他指示吗？”
林德厚说，“就这个小事，你啊，现在是年轻，但也要注意身体，革命的本钱嘛，注意休息。”
“谢谢首长关心。”李干把话筒放下来，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道，“把人带到会客室去。”
“是！”
龙临连忙去了。
不多时，林一凡就进了会客室。
龙临给他泡了杯茶，说，“林总，你稍等片刻。”
“好。”林一凡挤出个笑容，没说第二句话。
高级将领他见得多了，去总后跟回家一样，对龙临这种小少校，那是一点都不感冒。
龙临没在意，出去后把门带上。
林一凡满以为马上就能见到李干，他亲大伯打了电话，军中没有谁不给面子。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他早就坐不住了，来来去去地走，实在是忍不住了，拉开门走出去，却被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拦住了。
“干什么？”林一凡心里咯噔一下。
士兵说，“同志，你不能离开这里，首长很快就到了。”
“这是软禁吗？”林一凡冷着脸色问道。
士兵说，“同志，我们是负责保卫首长的。”
一听这话，林一凡稍稍放下心来，暗想，这李干架子还挺大，级别不高，警卫还整得挺高级。
又过了一个小时，林一凡彻底崩溃了，他把手包一拿，起身就往外走，一边骂道，“操你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好！”
他刚走到门口，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龙临侧身站在一边推着门，李干大步走了进来。
“林总，我们首长来了。”龙临笑着说。
满脸怒容的林一凡让李干看了个正着。
李干淡淡笑道，“林总，久等了。”
“等了三个小时，是挺久的了，我还准备先回去，等李局长忙完了，我再过来拜访。”林一凡强忍着怒火。
他已经意识到了，对方是故意晾着自己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生气，失去理智。
显然，这种情况喜爱，林一凡能把情绪控制住，说明此人还是有点城府的。
李干示意林一凡坐下。
“林总深夜来访，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请直说。”李干笑道。
林一凡本来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这会儿全用不上了，事实上已经让李干牵着鼻子走。
他道，“李局长，冒昧来访，是有个事情跟你汇报一下。”
姿态放得非常低，有人说，这些子弟个个眼高手低飞扬跋扈，实际上恰恰相反，这些人在那种家庭里长大，耳熏目染之下，懂得低调才是王道。
咋咋呼呼去到哪都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那是嫌死得不够快。
林一凡说，“有个情况是必须要向李局长您做个说明的。”
“京城第三道路工程集团公司，原来是市三建公司，后来改制后，成了股份制企业，实际上政府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股权。”
“其他股权分散在好几个大公司里，港珠的沃克斯投资公司、成达集团、领峰投资、如熙公司，这是四大股东。”
“这四家公司，相信李局长也有所耳闻的。听说是三建公司在这边的工程出了问题，我特意跑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需要整改的立即整改，保证没有二话。”
李干皱眉道，“你是谁？”
这话问得非常不客气。
林一凡刚刚建设起来的笑容僵了僵，再一次努力挤出来，说，“我是沃克斯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三建公司在库页岛上的工程，实际上是我在负责。”
李干说，“我怎么记得三建公司的负责人另有其人？”
林一凡心里骂道，你他妈的非得说破吗，那是摆在台面上的傀儡不知道吗，我才是幕后掌控的那个人！
但这话他不能说。
林一凡忍着气道，“我代表四大股东行使权力，三建公司总经理也要听我们四大股东的意见。”
“原来这样。”李干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笑道，“既然如此，那好办，你态度很好，那更简单了。三建公司此前拿的预付款、进度款，退回来，我们会重新对你们的资质进行审查，对招标进行复盘，等把这些事情搞清楚了，再谈工程的事情。”
林一凡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装不了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