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一切可能都是凌驾在能将山薯种成的条件上,但宋慈姑望着兴兴向荣的一家人,她就没生过种不成的怀疑。
“行!”
她眼含热泪,也不做扭捏:“小姑别的本事没有,嫁去董家这么些年,倒将守店看顾生意的本事学了九成!”
“只要你们能信的过小姑,到时小姑定会给你们将铺子看顾的红红火火!”
王氏轻拍对方,嗔道:“一家人,什么信不信的!”
“现在的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养好身子!”
“没个好身体,任你有多大能耐,都是白瞎!”
这可都是她这个过来人的亲身教训!血的教训!
说完,也不理对方又哭又笑的,只揽过小福小满兄妹俩笑问:“你们说,对不对啊!”
董小福狠狠点头,朝自个娘道:“娘,舅母说的对!”
说起话来还有些口吃的董小满则学着哥哥的模样,小脑袋一点:“退!”
奶声奶气的声音,顿将大伙惹的发笑。
笑着笑着,离别的伤感就越发淡了。
董满仓是晌午时分到的宋家村,这次他同样没进宋家院子,只对着院里喊了两声“小福小满”,宋冬生兄弟俩便将两个弟弟妹妹送了出来。
为了避嫌,宋家女眷都没出面。
东屋这头,王氏挑开窗缝,刚好能看清院门处。
众人惊讶发现,往日白须白面的董满仓竟续起了胡子,整个人看上去虽有了几分颓意,却稳重不少。
“爹...”
俩孩子在家一个哭一个用尽手段要见娘,原以为带走俩娃需要费些功夫的董满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俩孩子过来牵上自己衣角,乖巧的无一丝反抗。
怀里捂了一路的糖人,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在宋家兄弟俩的注视下,董满仓几度欲言又止。
说什么呢。
原先眼瞎心盲,将人家当做打秋风的,此刻说不得心里怎么讨厌自己来着。
董满仓弯腰,将小福小满纷纷提起抱上马车,迟疑中只朝宋家兄弟抱了抱拳,沉声:“我们先走了。”
令他意外的是,对面兄弟俩虽也没说什么,到底还是给自己回了一礼。
随着车夫手中长鞭一扬一落,董满仓满目复杂的望着陌生又熟悉的村子,在一片雪白中越拉越远。
王氏落下窗缝,幽幽一叹。
“好在,还有个当爹的样...”
宋慈姑垂下眼帘...
“小姑...”
担心离别伤感,宋月娥忧心忡忡的拉拉对方衣角,却发现抬起头后的小姑,眸中一派平和。
“他能对孩子好自是再好不过,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宋慈姑微微笑道:“大家放心,这些日子我早就想通了,与孩子分别不过是暂时的,只要我努力把日子过好,早日撑起一片天来,在孩子有需要时,能及时给予他们帮助。”
她目光清明:“孩子就永远是我的孩子,谁也改变不了!”
宋家母女几个对视一眼,皆是心头一松。
能这么想,那就对咯!
天冷路滑,马车行的不快。
董满仓将车内早就准备好的两个手炉放在两个孩子怀中,又将厚实的被褥盖在俩人身上,以保证孩子不会被冻着。
“爹,我们不冷,你也盖...”
董小福掀开被角铺在父亲身上,想起自己来时威胁父亲的话,心头愈发有愧。
“爹不冷...”
董小福不知,自己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反成扎进父亲心口的钝刀。
董满仓掩下眸中复杂。
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儿还只会向父母撒娇邀宠,自己的却已学会了委屈与隐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责啊...
摸摸儿子发髻,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他娘的手艺。
忍下心头酸涩,他强颜一笑:“你娘身子好些了么?”
董小福抿着小嘴点头:“好些了...”
“...”
这就完了?
本想多探些消息的董满仓,见小子说完几个字就停,一时百感交集...
...孩子懂事太早,当爹的也忧心啊。
一侧的董小满在晃悠悠的马车中,已经昏昏欲睡。
“吁——”
忽然,车夫一声呼喝,拉停马缰。
突然的停顿,导致车厢内的人猛然前倾,险让两个孩子摔下,董满仓忙出手扶稳!
“怎么回事?”
“老爷,前面堵了。”
堵了?
镇里通往宋家村的这条路,平时都没什么人,何况这冰天雪地的大过年里,怎会堵着!?
“滋啦——”一声。
满心疑惑的他一把扯开车窗将脑袋探了出去。
得见,前方一辆雕漆镂花,纹样繁复的华贵马车,在两列扈从簇拥下缓缓行进。
这般排场,一看就不是寻常富户。
深知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家,董满仓正欲提醒车夫慢慢跟在后头便是,哪知话还没出口,一个熟悉的背影又瞬间引起他的注意。
不巧的是,只是多看了一眼,便被前方人察觉,扭过了身。
二人视线,陡然相撞。
顷刻间,董满仓只觉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身子一僵,仿佛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
三...三哥?
董满仓双眼怒睁,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之人的脸,一张本该逝于三年前的脸!
一股寒气嗖嗖而上直冲天灵,他顿觉头皮发麻,若非青天白日,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惊叫连连!
他...自己的这位前舅哥,宋大山...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尸骨无存的消息,还是当年衙吏亲口带来的...
为何...为何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且看那一身华服...难不成没死,反在哪发了财不成?
荒谬的可能只一闪而过便立刻被他掐灭!
不可能!
如果对方真发了家,当日打上门来的绝不会只是宋家孤儿寡母几个了!
强作镇定后的董满仓,心念电转间很快冷静些许,随之他渐渐发现,与前方人对望的越久,感觉越是奇异..渐渐地,他终于觉出味来——那位“舅哥”瞧自己的眼神,好似不大对劲...
怎么像...陌生人一般?
要说舅哥家几个孩子几年不见自己会陌生他信,然...当初那位为了自己妹子多次寻上自己的舅哥,恐怕自己化成灰对方也不会忘!
所以...兴许是自己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他怔怔望着前方,努力翻寻记忆中的模样,却悲哀发现,二人不仅是像,连左眉处的那颗痣都一模一样!
世间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