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董满仓愣愣站在那失神许久,直到被旁边的爹碰了碰手臂,方才惊醒。
再看到气势汹汹的宋氏族人时,还有那张落在案桌上冷冰冰的契书,董满仓心头没由的惹来一阵钝痛。
“我不答应...”
“我不答应和离!”
在满屋人的惊诧里,董满仓忽的抬头朝宋家兄弟俩望去,满目通红:“你们小姑在哪...我要去见她...”
“我不信她会和我和离!”
“是你们自作主张的对不对?对不对!”
对方近乎咆哮的模样,让宋冬生眉头一拧,不知对方又要扯什么幺蛾子。
倒是宋秋生没想那么多,冷冷对着便宜姑父道:“小姑在药堂躺了这么些天,你们一家连个探望的人都没!”
“现在想起要见小姑了?”
“也不问问小姑想不想见你!”
宋冬生静静道:“小姑说了,她不想见你。”
“...”
兄弟俩一动一静的话,宛若一盆冷水浇在董满仓心头,浑身透凉。
然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死心,恨恨盯着俩孩子:“你们两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跟你们小姑这么些年,红脸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谁家过日子没个磕磕绊绊,而今不过是一些误会罢了,只要误会解开,定能和好如初!”
董满仓颤着袖间的手,在一屋子沉默中做着最后挣扎。
“退一万步说...你们小姑那么疼爱小福小满,她怎会和离!”
“呵,一定是你们!”
“是你们瞒着她自作主张对不对!?”
“不对!”
屋外,一道清冷之声突兀出现,打断董满仓疯狂质问。
于堂屋或坐或立的众人瞬间将视线瞥向屋外,正好瞧见裹着一鹅黄小袄的宋小麦一步踏了进来。
在除了宋家村之外的众人皱眉之际,宋小麦走到院里便停了下,她先是弯腰朝堂内众人鞠了一礼,方才抬头冲众人道:“烦请里正大人及各位叔公、阿爷见谅,晚辈冒昧前来多有打扰。”
“我家小姑因有恙在身,今日不好前来面见各位,又怕有人不死心,便想当面做个了断。”
宋小麦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现下晚辈小姑正在院外车架中,还请姑父前去见上一回。
众人目光奇异,盯着院里几岁大的丫头,竟能对着自己一方人不卑不亢中气十足的说完这么些话。
这份胆量,莫说一个小丫头,便是寻常男子也大有不如的。
自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的里正也是看的新奇,若说刚才看到一个小丫头忽然闯进来也觉有些不妥,现下却已没了这个想法。
别人不知道宋家村的事,但身为里正的他可是专门找人打探过。
关于宋家村如何发现山薯,又通过山薯获利,好似都跟一个小丫头有关。
忽的,他突然想到,那丫头可不就是姓宋来着。
再看宋兴旺几人,一早被一群人堵在门边的老里正本还有些迷糊,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一个小小外嫁女为何能让这个村子几个老家伙如此兴师动众了!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寂静,众人诧异的看了一眼里正,先还一脸淡漠的人,此刻竟有了几分笑容。
宋小麦也是一愣,不过也来不及多想,当即朝对方回礼:“回里正大人,晚辈姓宋名小麦,麦穗的麦!”
里正浅笑点点头:“原来你就是小麦丫头啊,果然是个机灵的。”
在宋小麦一头雾水中,里正笑道:“前些日子,县令大人召各里正前往县衙例会时,还跟我问起过你,只不过老夫当时并未见过你,倒颇有遗憾。”
放下手中茶盏,他冲院外丫头招了招手:“外面天寒,且屋来暖和下。”
眼瞧着态度大转的里正,莫说另外几家,就是宋兴旺一行人都颇为惊讶。
不过很快,几人也明白过来。
县令既能知道宋家村的事,再知道小麦这丫头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想着,几人面上不显,心里又不免更得意几分。
要说这丫头啊,还真是全村的福星,自她发现那山薯后,多年来如一滩死水般村子就那么活了不说,而今还在县令老爷跟前排了号。
前不久,里正还专门找他过一会,不知从哪听说村里想要尝试种植山薯一事,说是这事县令也听了一些,特意让他过来带话,若真能种出那山里挖来的同品质山薯,来年秋收后可给种出山薯的村民免一成税赋。
那可是一成税赋啊!
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过哪户种地能让朝廷单独减税的,能得这个承诺,宋家村可是头一份!
宋兴旺高兴的一宿没睡,心里琢磨了一夜,待来年春时,他定要给村里有闲地的人家说道说道,让大伙不妨挪出一些多余地来种种山薯,不成损失不大,成了可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在里正突然的热情中,宋小麦只能抬脚进了堂屋,也没随处乱走,只到了两个哥哥跟前站定。
见其大大方方,又不失礼的模样,里正瞧的愈发喜爱。
当然了,他也没忘今日头等要事,见那董家父子还呆呆立在那,便挥了挥手冲董满仓道:“宋氏女既已来此,你不妨前去见见,问个清楚。”
“到底是你夫妻二人的事,问过了,得了答复,总好过在此处疑它。”
对于脑袋懵懵的董满仓,此时的董庆友可谓心中翻江倒海,从先才里正的只言片语,再到对方对宋家一个几岁孩子的态度大转,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这宋家,竟在自己一家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天大变化!
所谓后知后觉,便是如此。
这一刻,董庆友忽的就生出了些悔意,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关注一下宋家,也不至于误会儿媳偷拿家里钱财接济娘家了。
要说宋慈姑这个儿媳...
董家老两口除了嫌弃对方是个穷山嘎嘎出身外,其余倒没什么挑拣的。
宋慈姑人机灵,做活麻利,比起自家儿子闷葫芦的性子,更适合看顾铺子生意。
这也是这么些年,老两口面上似不待见对方,却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事的根本原因。
若非这次听儿子说对方偷拿家里钱接济宋家,一家人也不会闹成现在这般。
哎!
说来还是怪他老宋家,一大家子死的死,亡的亡,谁能想到穷的揭不开锅的孤儿寡母还能翻身发家呢!
如今竟还在县令跟前挂了号!?
董庆友只觉眼前黑了又一黑。
眼瞅着因为一场误会,来世的孙儿没了,儿媳也要没,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