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人一走，齐莹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
她缓缓直起身，眸中的温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意。
她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金丝兰花。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还在生气的顺亦公主身上，嘴角一扬。
那笑容不再温柔，反而带着点讥诮。
“外邦的小国规矩少，连基本的礼数都讲不清，难怪连卢大将军这般重规矩的人，都瞧不上你这般举止轻狂的女子。”
顺亦公主一听，火“噌”地就冒上来了。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猛地转身盯着齐莹，声音尖利地喊道：“你胡说什么？卢大将军不娶我，难道还会娶你？你不过是个靠着姐姐得宠、在宫里苟延残喘的小妖精罢了！你以为你姐姐是贵妃，就能为你谋来一切？可笑！”
齐莹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方绣着梅花的丝帕。
她抬起眼，眸光淡淡地扫过顺亦公主扭曲的脸，笑着回道：“我姐姐可是皇上最疼的人，一言一行皆能影响圣意。只要她一句话，便可让不该入殿的人止步宫门之外，也可让有功之臣步步高升。这可比有些人，日日算计、夜夜筹谋，还要冒着欺君之罪的险去表白，却换来当众羞辱，要强得多了。”
这话戳中了顺亦公主的痛处。
她进京以来，处处碰壁。
身为异邦公主，她在大晋朝堂上没有根基。
皇室对她表面礼遇，实则处处防备。
这一次，她竟不顾身份，私自求见卢渊，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剖白心意。
赌上了整个使团的颜面，只为换得一线姻缘。
然而，卢渊当众拒绝，毫不留情。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她的双眼布满血丝。
她突然往前一步，眼神狠厉，一把抓住齐莹乌黑柔顺的长发，猛地一拽，拖着她就往旁边的假山方向走去。
齐莹正得意呢，完全没料到顺亦公主会动手。
她惊叫一声，脚下踉跄，发丝被狠狠扯住，头皮传来剧痛。
整个人失去平衡，被硬生生拖行了几步。
她想喊，可喉咙刚张开，就被顺亦公主另一只手死死掐住。
她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本能地去掰顺亦公主的手腕。
顺亦公主眼神阴狠，胸膛起伏，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冷笑。
“你死了，卢渊就只能选我了。没了你姐姐撑腰，没了你这狐媚惑主的贱人，皇上也不会再反对这门亲事。只要你除了，一切都好说。”
齐莹瞪大了眼，满是惊恐。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越来越困难，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娇蛮无知的异邦公主，竟真的敢在天子脚下，对她下如此死手。
话音刚落，顺亦公主拖着她继续往假山上走。
凝辉宫这假山足有五六丈高，由太湖石堆砌而成。
错落嶙峋，石缝间还生着青苔，湿滑难行。
而假山一侧，正对着一排尖锐如刀的石头。
那是工匠特意摆放的装饰，棱角分明，寒光闪闪。
若是被人从高处推下，撞上那些石头，必是头破血流，甚至当场殒命。
脑袋磕上去，不死也重伤。
就在她要动手把人推下去时，底下突然传来一声。
“哎呀，姜姐姐，你往那边跑什么呀！”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的迟疑中。
齐莹察觉到了生机，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猛地挣扎起来。
她狠狠地咬了顺亦公主一口，同时用力一推，将对方的手臂撞开。
顺亦公主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齐莹趁机转身就跑，脚步凌乱却毫不停歇，头也不回地冲向远处的林荫小道。
她的裙摆被树枝勾住，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奔逃。
顺亦公主想追，脚刚迈出一步，却发现齐莹已跑出好远，身影在树影间忽隐忽现。
她咬牙切齿，眼中怒火翻涌，却又不敢高声呼喊。
再看刚刚有人跑过的方向。
两道身影一闪而过，藏在假山后的树影里，转瞬不见。
其中一个背影修长窈窕，披着淡青色斗篷，头戴珠花。
她气得跺了跺脚，鞋尖重重敲在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咬着牙，低骂一句：“姜菀菀……这笔账我记下了！”
……
姜菀菀和袁时莎一路快走。
她们穿过回廊，绕过水榭，直到离假山很远。
确认四周再无他人追踪，才终于在一处僻静的紫藤花架下停了下来。
两人背靠花架，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
袁时莎抬手扶着额头，脸色仍有些发白。
她一脸愧疚地看向姜菀菀，声音微微发颤。
“姜姐姐，我刚才喊了你名字，顺亦公主肯定要记恨你了。她心这么狠，手段又毒辣，以后要是找机会报复你，可怎么办？”
姜菀菀微微摇头，神色沉静如水。
“没关系，是我让你这么喊的。当时若不引开她的注意力，齐莹就危险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她认识我，却不认识你。我是姜家小姐，身份显赫，她动我需要掂量后果。而你不同，她不会把账算到你头上。”
她轻轻拍了拍袁时莎的手背。
“别担心，她只是外邦公主，这次随使团进京，最多再留几日便会启程回国。”
袁时莎还是心有余悸，双手交握，指尖微微发凉
“没想到她竟敢对庆妃的亲妹妹动手……齐莹若真从假山上摔下去，哪怕没死，也得落下重伤。”
她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后怕。
“一旦事发，必会惊动圣上，牵连朝堂。可她竟半点顾忌都没有，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姜菀菀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靠近，才低声说道：“你赶紧去找护国夫人。她是齐莹的姨母，也是宫中最能护得住她的人。”
她语速加快，神情凝重：“如果有人问起你方才去了哪里，千万别说我跟你在一起。”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说咱们一起逛了一会儿，后来你就去阁子里休息了，没再见到我。”
袁时莎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皱得紧紧的。
“可是……为什么？姜姐姐，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她本想再追问，可对上姜菀菀那双沉静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