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扬盯着她，笑了一声，挥手让人把阿文放了。
剩下的两个白刀客也很懂规矩，将两个先生和阿文就带出了门。
夏至这才开口，问：“今日做这场戏又是做什么？”
没人的时候，夏至跟谢明扬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哄小孩。
谢明扬像是脾气还没消，道：“阿什带着这么些人来给我下马威，阿什才是他们的主子，我能做什么戏？不过是借着你们白刀客的威风狐假虎威”
夏至闻言笑她：“阴阳怪气的”
随即帮她点了桌上的油灯，道：“立威要慢慢来，人们敬重你比害怕你更好，敬重你才会为你诚心办事”
“害怕我难道不会为我诚心办事？”
谢明扬堵她的话，丝毫不落下风。
“我想让阿什教我生意经，你说怎么请的动她？”谢明扬撑着脑袋问。
看起来就是个虚心请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哪能跟早晨的阎罗王相比。
夏至思索起来。
“夏春生”
谢明扬突然叫她。
“什么？”
她下意识就应了。
等对上谢明扬笑眯眯的眼神后，才后知后觉到不对。
“果然是你”
谢明扬看着她。
夏春生，是上一世谢明扬当上谢家家主，夏至宣誓效忠谢明扬的时候，谢明扬为她从夏家的刀碑上选的字。
夏至不喜欢，觉得土气，但是最终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谢明扬叫到最后，她应得已经成了习惯。
只有谢明扬这么叫她，因为那是她的主君。
夏至叹了一口气，笑得颇为无奈，丝毫没有重生被揭穿的窘迫。
“什么时候重生的？”
“不早，就前些日子去西南的时候发了高热，醒过来就到现在了”
谢明扬跳下椅子，围着夏至看了一圈，啧啧称奇：“二十一岁的夏至，真是稀奇”
夏至也笑她：“九岁的主君，也很稀奇”
两人笑了起来。
发现夏至重生这件事，谢明扬起初还不太敢相信。
但是今早的夏至进门的神情，她简直是太熟悉了，又怕自己看错，但是夏至太懂她的习惯了，早起喝茶七分热，开窗只开小半扇，屋里的湿度都得刚好。
还有就是，她让人搬来院子的东西，摆设都按照上一世的方向摆。
谢明扬再傻也知道不对了，更何况夏至根本没想瞒着谢明扬。
跟谢明扬一样，她对谢明扬也太熟悉了，清楚知道谢明扬的脾气，早晨那个眼神像极了当时面对敌人的凶狠，像只狩猎的猛虎。
“看来您输了？”她指的是上一世与世家的大战。
她丝毫不客气，两人之间的情谊，更像无话不说的亲人知己，早就不是主仆关系这么简单了。
出生入死的相伴，他们将后背交给了对方，对对方无条件信任。
“输了”
谢明扬言简意赅，很坦然。
可夏至猜到了，定是很惨烈的输了，因为谢明扬变了。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悲悯世人的仁慈了。
上一世她虽然手段狠辣，但是对于战俘或者手下败将都尚且能有一丝善意，她说过，天下人信她，她与温晏宁要建立的大盛，容得下百姓，也应当容得下悔过的人。
可她与谢明扬还是遭到身边人背叛，被设计入城，她死在了城下，至于谢明扬怎么死的，她不敢问。
也许，她要护的百姓，负了她，但谢明扬从来都是傲娇的，她不能问。
“阿什那边，我去说”夏至岔开了话题。
谢明扬调侃她：“你们家这位脾气太大了，私下好歹说一说吧，总这么下我面子也不行啊”
夏至支吾两声应了：“知道了，你放心”
“还有，找机会排查一下....”谢明扬话还没说完。
夏至就打断了她，道：“不是他们，你信我”
两人沉默着对视。
夏至知道谢明扬要说什么，她想让夏至尽快排查白刀客，上一世谢明扬的情报就被身边的人卖给了赵怀阳，才导致她们的攻城计划提前败露。
世家知道计划后，以散财的借口招入了大量百姓，再以百姓要挟谢明扬，最终导致了身首异处....
夏至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谢明扬也没再说，只是将桌上的账本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账本比起上一世看过的东南账本，算法和管理手段都低了不是一个档次，可见，用在京城的人，不是阿什最信得过的人。
他们为何，只注重东南？作为一个生意人，这太反常了....
谢明扬突然想起了上一世。
孟佳雄一死，东南虽然明面上并入了谢家，可知道内情的世家都知道，东南在弱小的谢明扬手里。
在谢明扬的名下，就相当于是块无主的肥肉，谁都可以上来咬一口。
只不过各势力之间相互掣肘，谁也不敢先动。
谢明扬如此弱小，即便是上一世当上家主，要对付树大根深的世家，何等艰难。
可还是因为阿什他们的强烈建议，刚当上家主的谢明扬，根基都尚且不稳的情况下，与世家进行了何等惨烈的搏杀，几乎是剥了层皮才拿到的东南。
如此群狼环伺的地方，阿什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对东南孤注一掷呢？
以阿什的手段，大可以转战西南的三成遗产，再握着中都的一成，四成在手的基础上去争夺东南的产业更加得心应手才行。
说她太信得过谢明扬的能力了？
谢明扬第一个否认！她至今为止都没从阿什眼中看到过信任！
可外祖说过，阿什是他养大的，跟亲女儿没什么两样，不用怀疑阿什的忠心。
但是外祖既然将遗产留给了自己，阿什即便是再不满谢明扬，今日也不应该对谢明扬立威这件事如此反感，就算是再不喜欢谢明扬，也不能阻止谢明扬收拢人心。
反倒应该欣慰才是。
她在提防谢明扬，手中的先生们也牢牢抓在手里，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如此。
她不肯认谢明扬为主人？
可夏至说过，孟佳雄吩咐过他们，务必要认真辅佐新主，阿什与夏至都在孟佳雄的床边磕过头。
夏至做到了，可阿什为什么？
上一世谢明扬彻底肃清东南之后，阿什甚至不顾谢明扬的挽留，执意留守东南，不肯在中都辅佐谢明扬。
谢明扬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闪过今早抓到的蛇纹男，那男人手上的茧子。
谢明扬上一世学过算账，她不是左撇子，可学算盘用的却是左手，学的正是失传已久的左正法，那几年，她手指破皮又结痂，慢慢就积了厚厚的茧子。
如果没看错，那男人手上的茧子，正是使用左正留下的痕迹。
可那左正手法，是夏至从阿什那里寻来的技法！！
谢明扬心头突然浮出了一个颠覆她两世认知的猜测。
或许阿什要效忠的，不是她谢明扬，而是另有其人！！
若真的像自己猜的那样，那么，就像外祖说的，阿什的确没有背叛他的命令，因为她的主人，不是谢明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