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局的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另一位干部翻开资料。
“仅凭零星现象就断言特大灾害,未免过于草率。
要是因此影响生产秩序,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附和声。
在这个一切以稳定为先的年代,任何非常规预警都需要经过严格论证。
这时头发花白的周副主任缓缓放下茶杯:“同志们,我认为这封信值得重视。
你们看这里提到的地壳活动观测方法,还有对地质构造的分析,都很有见地。
我参与过矿区安全工作,有些征兆确实需要提前防范。”
“周副主任,防范也要讲方法。”先前发言的干部表示异议。
“总不能因为几封匿名信就搞的人心惶惶。”
“我建议采取一个稳妥的方案。”周副主任取出准备好的材料。
“第一,要求各矿区加强安全值班。
第二,对重点厂房开展防汛检查。
第三,清点各医院的应急物资。
第四,开展安全生产教育,普及紧急避险常识。”
他环视会场:“这些措施既不会影响正常秩序,又能防患于未然。
万一真的发生险情,我们这些准备就能挽救无数生命。”
经过激烈讨论,会议最终通过了周副主任的建议。
一项基于匿名信的防范措施开始悄然实施。
七月末的一个凌晨。
姜晚被窗外的喧哗惊醒。
她心头猛的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披衣下床,打开收音机。
听到主播用沉重的声音播报:某工业区发生严重自然灾害,伤亡情况尚在统计中......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惨剧真的以如此酷烈的方式降临时,那巨大的冲击和悲恸还是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脸色煞白。
那封信……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这既定的,残酷的命运吗?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的力量从心底涌起。
现在不是沉浸在无力感中的时候!
她猛的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整理好一个简单的行军背包。
将个人积攒的所有现金和粮票塞了进去,然后毫不犹豫的冲向门外,直奔38军区医院。
医院里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充斥着紧张和忙碌的气氛。
王主任正红着眼圈,嘶哑着嗓子指挥人员清点药品和器械。
一抬头看到疾步走来的姜晚,他愣了一下。
姜晚站定,挺直脊背。
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主任!
姜晚请求加入军区第一批医疗队,立刻奔赴唐市前线!”
王主任看着她因缺乏睡眠而泛着青黑,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准备好的行军背包,心中了然。
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将一份名单拍在她手里。
“好!姜晚同志,你负责带队药品保障和现场急救指导!
准备一下,一小时后集合出发!”
“是!”姜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融入奔跑忙碌的人群中。
卡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车轮卷起的尘土在车灯照射下如同翻滚的黄龙。
道路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越靠近唐市,路面上出现的裂缝和从山上滚落的碎石就越多,车队的速度不得不一降再降。
“前面路断了!有座桥出现严重裂缝,工兵正在抢修!”
通讯员从前车跑回来,脸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嘶哑的报告。
王主任当机立断:“不能再等了!所有人,带上最紧要的药品和器械,徒步前进!”
姜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背起沉重的背包,里面塞满了止血带,麻醉药,缝合针线和大量她主持研发的金疮药。
背包的带子深深勒进她的肩膀,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残破的公路上疾行,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夜空。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浓烈而复杂的味道,是尘土,硝烟,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远处,原本应该是城市的方向,看不到半点灯火,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无边黑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令人心悸。
天光微亮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唐市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僵立在原地。
哭喊声,呼救声,机械的轰鸣声从废墟深处隐隐传来,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快!展开救援!”王主任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
医疗队迅速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学校操场上建立了临时救护点。
姜晚立刻投入了工作,包扎,止血,固定骨折,处理感染伤口……
她动作麻利,神情专注,仿佛不知疲倦。
金疮药强大的止血消炎效果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挽救了许多濒危的生命。
工作的间隙,她听到了一些从不同救援队伍和幸存者口中传来的零碎消息。
“万幸啊,红旗小学因为前几天搞安全排查,发现旧礼堂有隐患。
临时把夜班补习的孩子都迁到了新建的平房教室,那平房塌是塌了,但孩子们大多没事……”
“我们矿上也是,之前组织过几次应急演练,虽然没明说为啥,但地震时,井下当班的工友知道往哪儿躲,跑出来一大半!”
“街道上前阵子发了个小册子,讲啥安全角,我家那口子还笑话呢,没想到昨晚真靠墙根那三角区捡了条命……”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束微弱的光,逐渐驱散了姜晚心中沉重的阴霾。
她的信,并非石沉大海!
姜晚不知道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多久。
她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手指因为长时间操作器械和包扎而微微颤抖,但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每一个被抬进来的伤者,她都第一时间冲上前检查,处理。
金疮药一瓶接一瓶的空掉,她的心也在一遍遍的撕裂与缝合中变的愈发坚韧。
困极了,她就用冷水拍拍脸。
饿极了,就啃两口随身带的干粮。
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些呻吟的、昏迷的、用渴望眼神望着她的伤者身上。
周围的医护人员和战士们都在超负荷运转,没有人抱怨。
只有偶尔响起的,压抑着的啜泣声,那是又一条生命没能挽留住。
就在她刚为一个腿部严重挤压伤的孩子做完清创,直起酸痛的腰背,准备去取些生理盐水时。
一片嘈杂中,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三班去东侧废墟!配合消防队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