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丰盛的晚餐,让几日里奔波劳碌的童国公,吃的一股满足感直抵肺腑,酒水是鹿城酒楼里最出名的稻花香,不同于北方的酒水干冽清冷,鹿城的米酒带着一股稻米的甜,奶白透亮度数不高,喝到喉间有一丝回甘透着酒香。
童国公的年岁虽大,可身子骨很是硬朗,几杯酒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是个爽朗健谈之人,讲起年轻时的往事,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豁达,生离死别马革裹尸亦是一笑而过。
范言本就是个底蕴深厚的大才子,文卷典籍信口拈来,风土人情山河地貌,都能言及出处咏颂典故,就连庄严也满腹才学。
齐钰一边擎杯敬酒,一边听得如醉如痴,在北山的书院里,也看过不少书籍,对景国的历史和风物也做过了解,但是远远不如范言口中的山河那般壮丽。
席璇儿在一侧话题不多,但每次都能在精彩处抚掌而赞,那专注倾听的姿态,也让人不自觉的多了谈兴,齐钰也捧场的说起自己初到京城,在酒楼里,秦拓给自己讲述景国的重臣和将领,那时自己感觉仿佛抬头仰望璀璨的星空。
把自己听到的童国公,还有齐相公、陆相公的事迹笑着说了一遍,还有书阁的护书人的典故,齐钰坦言道:“那时候我心里把范大人,当做先贤典范来推崇的,哈哈哈!第一次见到范大人,听到对面报出名讳,我激动地差点不知如何应对,但是心底里潜在的声音告诉我,对,就是此人,一定要交个朋友,一定要当做至交好友一般相处。”
范言听齐钰如此说,端着酒杯回敬一杯:“其实是为兄该为得一知己而庆幸,惜辰不只才华横溢言之有物,更对范某有赠药之恩,可当不得惜辰眼里的古之先贤,同辈相交彼此映照,做一世知己相携就好。”
童国公也大笑着开口道:“能和齐相公陆相公并列,成为惜辰眼里的星光,我可是莫大的荣幸啊,其实朝堂之上不乏能臣干吏,也不缺少运筹帷幄的将领,要不然景国也不会在陛下的统领下,结束这多年的内乱,只是天下平定,确是一穷二白国力不丰。这些老臣们也只能缝缝补补的,就像螺蛳壳里做道场,真的难以施展,齐相天下间少有的治世能臣,可就是这般才华横溢,也不得不拆了东墙补西墙,世家勋贵眼里齐相、陆相,都被戏言叫花子丞相。”
齐钰对世家的评价不高,一直把这几国的世家评定为豪族而已,所以没有多少敬畏和忌惮,听国公爷这般说,不禁反驳道:“那就是硕鼠一般的阶层,有什么资格评价齐相陆相,术业有专攻,古之自有百家争鸣,你要求商家治国,那会物欲横流资本为大,你让法家治国那就会律法严苛酷吏横行。若是兵家治国那又会穷兵黩武,所以帝王要合理的把百家所长为之取长补短,只是景国世家贵族的特殊地位导致,世家把持了商业的发展,又同时拥有大片的土地,商税不丰,农业避税,就连盐铁都不在国家操持之下,哪里来的税负,所以景国穷穷在国家,可世家豪族权贵并不穷。”
范言和公主都若有所思的看向齐钰,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个领域都做到极致,但是好的上位者,会把合适的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上位者要做的就是赏罚分明,合理的把百家所长用之以度。
一顿饭宾主尽欢,目送着三辆马车离开书铺,齐钰回到院子里,陆清尘陪着齐钰慢步在石板路上,池塘里的游鱼,随着两人的移动,也向前滑动着肢体,好似并不惧怕接近的行人。
齐钰从栏杆的食盒里,抓起一把鱼食,跑撒着丢进鱼塘,看着鱼儿追着鱼食坠落的方向,齐钰笑着和陆清尘说道:“池塘里的鱼儿活的简单,只要一把鱼食,就可以尽情地展现优雅,其实百姓的要求也很简单,千百年来只要有口饭吃,就是个承平的年代。可这小小的要求,盼了一年又一年,每次改朝换代百姓都在期盼,可一次次的接受新的不公,皇权还是那个凳子间的屁股之争,官员还是那些换了面孔的一系人马,苦的还是底层的百姓。”
陆清尘侧过头:“晚上说到世家贵族,又触及到了?还是你想到了什么其他的问题?”
齐钰仿佛忽然间多了些压力,心里有感脑子里的问题,也不断地冒了出来,无奈的摆摆手:“问题太多,主要还是统治者用什么治国的问题,皇权大多采用儒家体系来引导,但是儒家已经去其精华,取其糟粕了,现在的儒家千百年下来,已经被这垄断知识的统治者们,改的面目全非。我今天提到百家争鸣,说实话也不可取,这会派系丛生,从百家里选出来一些专事某个领域,却没办法选出一家来做总领,如采用儒家继续作为治国之本,那依旧会是贪腐丛生,官官相互,他们骨子里已经腐朽了,需要从头来修正。”
陆清尘没想到,齐钰已经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听完齐钰的问题,陆清尘轻声道:“优秀的帝王不会尊崇哪家,只会推崇哪家限制哪家,用之有度,百家消亡有其特殊性,毕竟占据统治阶层的只有那几家。他们不会和泥腿子粗鄙武共处一间大堂,也不会把统治权让给其他人,存在还是消亡都有其特殊性。有时是时代的局限,有时是争斗的落败,学术学派的争斗堪比战场,将来面对这些时,你就先把自己内心问清楚,你要的国度是什么,现阶段要做什么。”
齐钰摇摇头,接过彩儿递过来的保温杯,小口的喝着,良久之后才回复道:“我其实一直都清楚,只是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去做变革就要面对很多问题,就比如林奉鹿就是兵家学说夹杂儒家学术,可你不能说他穷兵黩武,他反而更渴望和平,所以将来要做一些调整,还是因人而异,不能说出身法家就一定刻板,出身儒家就一定守礼,出身纵横家就一定野心勃勃,以人为本是首要的。”
陆清尘点点头,都是要先接受才能去了解,只有了解了才能取长补短,我和谭公都经历了太多的朝堂变幻,最终还是论事也论人,事急用其法,事缓用其人,都是时刻在考量。
没有谁一眼万年,都是在不同的阶段逐渐转变,要用人就要时常观察其轨迹,变了做事的方法,还是变了从事的心,清官变成贪官只是一念,可是做好官却是一生修行。
两人在院子里散着步,身后的彩儿和果儿也悄悄地跟随着,果儿感觉很高深,不时的点着头表示认可,彩儿侧过头轻声问道:“果儿听懂了?看你不时的点头认可。”
果儿摇着脑袋回复道:“不懂啊,我这不是装着很懂么,殿下都说了林奉鹿是文武双全,难得一见的大才,我也得学着做做样子,这样会显得很高深。”
彩儿忙点着头赞许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果儿嘿嘿的笑着和彩儿说道:“小时候王妃让我学背书,我一看到书就困,不过王爷老师逼着我让我练字,王爷说练字可以消磨戾气。后来写字抄书,慢慢的也抄了好多书,王妃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看看我都把气装满了!”
彩儿抓抓头上的发梢:“这个是用在真气上的说法?”
果儿毫不介意的拍拍小彩儿的肩膀:“多看书呦,腹有诗书气自华呦!”
两个小家伙在后面嘀嘀咕咕,齐钰和陆清尘不以为意,都挺喜欢彩儿的乖巧,还有小果儿快快乐乐的性子,对于这几个小家伙,就连陆清尘这样的昔日宰辅,都没有觉得几人不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