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都来了南直隶,攻破凤阳以后刘处直自然也要尝试看看能不能打到南京去,于是在定远县,刘处直再次决定分兵也是为了分散官军注意力,经过商量后由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太平王王文贤率领十营义军南下想办法攻取庐州府城合肥。
刘处直则率领扫地王张一川、左金王贺锦、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闯塌天刘国能、改世王刘希尧等掌盘子自定远出发准备渡过池河,过大枪岭、清流关南下全椒县,攻下全椒县后,再兵进江浦县,从这里搜集船只看看能不能打过长江,围攻一下南京。
不过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也不蠢,早早的在池河对面安排了一个守备率军一千五百防守,同时令池河营都司薛邦贞,提督赵世臣率马步四千整备之后增援池河。
池河上游穿越浅山与丘陵地带,河底宽度较窄,落差较大,对于没有水军的义军来说这里是好过去,但是没办法架桥,马匹和辎重运不过来,所以从上游过池河不太行,义军士卒总不能过去后拿着单刀去攻击池河守军的营寨。
从江巷至池河镇,河道逐渐宽阔,河底宽度增至26至65米,池河镇至明光的河段,河底宽度继续增加至65至76米,明光以下的河段,河底宽度保持在60至80米,这里就是如今的328国道,不但水流平缓,还有一座桥,对面便是池河镇,所以说别看池河全长两百多公里,适合义军过河的地方就只有这里,而官军早已控制住了浮桥并且在对岸修建了营寨。
待侦察营考察完地形后,上报刘处直后,经过研究决定在池河村集结,从这里打过河,接下来义军的目标便是如何干掉对面的那个守备了。
那个守备姓啥义军没调查出来,但从防御来看做的还是可以的,沿着桥修了不少壕沟,同时将所有火炮对准了浮桥,只要流寇刚从这里打过来,那实心铁弹一打就是一串,来多少死多少,所以这个守备见到自家防御如此固若金汤,就有点松懈了,居然在池河镇开起了赌场回收军士的饷银。
池河村的对岸,池河守备胡大勇志得意满地捋着胡须,看着眼前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壕沟挖得又深又宽,唯一的浮桥通道上,十几门佛郎机小炮和二十多门虎蹲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死死锁住桥面,这阵势,别说流寇,就是一只鸟想飞过来,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铁弹撕碎。
“守备大人,防御已按您的吩咐布置妥当,弟兄们日夜巡逻,绝无疏漏!”一个把总恭敬地汇报。
胡大勇嗯了一声,眼睛却瞟向镇子里渐渐热闹起来的方向,仗打不起来,这么多精力旺盛的军汉窝在营里,军饷又时常拖欠,迟早要出乱子。
他胡守备体恤下属,灵机一动,便在镇内划出一块地方,默许甚至暗中支持军士们开设了赌档和当地的闲汉们一起耍钱,美其名曰与民同乐,舒缓军心,实则他本人抽头获利,还能把发下去那点可怜的饷银巧妙地回收一部分,一举多得。
“嗯,很好,池河镇能不能守住关乎南京安危,不可懈怠。”
胡大勇冠冕堂皇地吩咐了一句,随即压低声音,“对了,镇里新开的那几家妓院、赌场,叫弟兄们轮番去松松筋骨,别总绷着,但都给我警醒点,别误了正事。”
把总心领神会,谄笑道:“守备大人英明!弟兄们都感念大人恩德呢!”
于是,原本应该肃杀紧张的军事要地,白日里军容还算整齐,一到夜晚,尤其是军官们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赌档里便挤满了吆五喝六的兵油子。
银钱的叮当声、骰子的滚动声、赢钱的狂笑和输钱的咒骂,渐渐盖过了池河水流的声音。
胡大勇偶尔也会前去玩上两把,享受一下下属们的奉承和孝敬,他觉得,这日子,比起在战场上刀头舔血,实在是舒坦太多了。他甚至开始琢磨,等这股流寇过去了,是不是还能再开个酒坊。
对岸,义军大营。
刘处直带着张一川、贺锦、马守应、贺一龙、刘国能等几位掌盘子,以及带队侦察回来的李狗才,蹲在沙盘前研究怎么过去
“妈的,这驴日的守将,把桥看得跟命根子似的,炮口全对着这儿,这怎么打?”扫地王张一川看着那模拟的浮桥和火炮位置,忍不住骂了一句。
老回回马守应比较沉稳,捻着络腮胡道:“硬冲肯定不行,弟兄们的血不能白白流在这池河里。”
“上游水浅但是水流湍急,人能过,可马和辎重怎么办?咱们过去一堆光膀子的步卒,啥作用都没有。”
革里眼贺一龙说道:“要不,绕道?找个更远的地方偷渡?”
李狗才立刻摇头:“贺掌盘,池河下游有的地方甚至有百丈宽,没大量的船根本过不去,我们没时间造这么多船,并且那边还有官军水师呢,唯一合适的渡口就这儿,有桥,河道也平缓。官军也精,就卡着这里。”
左金王贺锦一直没说话,盯着沙盘上代表池河镇那个小土块,忽然开口:“对面守将,查清楚是谁了吗?什么来路?”
“只知道姓胡,是个守备,具体名字和背景,咱们的探子不是本地人混不进去,打听不到细处,但看他这布置,像个老行伍。”
刘处直一直沉默着,突然他用手指点在池河镇的位置:“不管他姓胡还是姓糊,这池河镇,我们必须拿下,打下这里,全椒县就近在眼前,南京才有点念想,硬拼不行,就得出奇招。”
闯塌天刘国能问道:“大帅,有啥奇招?莫非夜里偷渡?”
刘处直摇摇头:“我们弟兄会水的不多游过去也拿不下营寨,从桥上过的话火炮打着火把也能蒙着打,风险太大,他们不是守着桥吗?不是觉得我们肯定要从桥上过吗?我们就偏偏做出一副死磕这座桥的样子。”
几位掌盘子都来了兴趣:“哦?怎么做?”
刘处直详细说道:“从明天开始,扫地王你带你的人,白天晚上,不定时地到河边晃悠,多打旗帜,多造声势,砍树做筏子,搞得越大张旗鼓越好,但就是别真过河。
左金王,你让手下弓箭手鸟铳手时不时朝对岸放几轮箭,骚扰他们,让他们不得安生。
老回回你挑些机灵的弟兄,沿着上游能过人那段河岸,多布置疑兵,晚上点篝火,白天插旗子,做出要从那里过去的样子。”
“这是……佯攻?”贺锦明白了。
“对!主攻方向,还是这座桥!”刘处直手指再次指在浮桥位置,“但不是现在!我们要耗!官军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就让那个守备一直绷着这根弦!
他营里军纪看着就松散,赌场都开起来了,说明这胡守备并非严于律己之人,长时间高度紧张,再加上我们不断的骚扰佯攻,他手下会疲惫,会松懈,会抱怨!等他以为我们只会虚张声势,或者把注意力被吸引到别处时就有机会了。”
“那时我们就在一个他们想不到的时候,比如清晨,他们最困顿的时候,或者下雨天,他们火炮难以发射的时候,集中所有精锐,以最快速度冲过浮桥,直扑他的营寨!同时,上游过来的轻装步卒同步发起袭击,里应外合!”
“好计策!”贺一龙赞道,“疲敌之计!”
“正是此理!”刘处直点头,“各位掌盘,就这么办,咱们跟他耗上了!看谁先撑不住!”
接下来的几天,池河两岸上演了一出诡异的攻防战。
各营执行着会上讨论的策略,张一川的人马在河边敲锣打鼓,做出一些木筏,喊杀声震天响,却雷声大雨点小。
贺锦部的弓箭手没事就朝对岸放一波箭,虽然距离远杀伤有限,但足以让对岸的官军时刻穿着铠甲,神经紧张。
胡大勇一开始还严阵以待,亲自督战,命令火炮但凡看到对岸有动静就轰他几炮,但几天下来,炮弹浪费了不少,却连一个流寇的影子都没打到桥上来,反而是对岸的流寇似乎无穷无尽,变着花样折腾。
军士们疲惫不堪,抱怨声四起,那赌场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宣泄口,下了岗的兵士们更加疯狂地涌入赌档,企图用输赢的刺激麻痹紧张的神经。
几个有责任心的军官管束了几次,但收效甚微,因为有部分管不住自己的军官也时常忍不住去玩两手。
胡大勇自己也心烦意乱,开始怀疑流寇是不是真的敢从自己这里过,或许他们只是在吓唬人,或者早就绕道了?
又过了四天,依旧没有真正的进攻,胡大勇的警惕心大大下降,他甚至开始嘲笑流寇的无能:“一帮泥腿子,也就只会咋呼!谅他们也没胆子冲爷爷的炮口!”他去妓院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河面上起了薄雾,能见度很低,连续多日的骚扰让官军哨兵都陷入了极度疲惫,加上糟糕的天气,哨位上的士兵大多抱着兵器打盹。
火药因为怕受潮,甚至临时盖上了油布,赌闹了一夜的军营此刻沉寂无声,包括胡大勇在内,大部分军官都还在睡梦之中。
就在这片沉寂和薄雾中,李茂和刘体纯亲自披挂,站在阵前,他们身边,是各营精选出来的五百老本兵,人人衔枚,马蹄包布。
“兄弟们!”刘处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过桥!踹营!拿下池河镇,南京的大门就为我们敞开了一道缝!成败在此一举,今晚我在对面大摆筵席招待各位。”
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五百老本兵如同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地扑上浮桥,冲向对岸!
薄雾和细雨完美掩盖了他们的行踪,直到他们冲过桥中心,官军哨兵才猛然惊醒,发出凄厉的警报:“敌袭!流寇过桥啦!”
但为时已晚!仓促集结的官军试图点燃火炮,却发现火炮里面的火药早已打湿难以发射!拆除油布、装填弹药的过程在义军疯狂的冲击下显得无比漫长且混乱!
“杀啊!”刘体纯长刀挥舞,瞬间砍翻了几个试图组织抵抗的官军,义军如同猛虎下山,在李茂的带领下直扑池河镇!
与此同时,上游潜伏过来的数百义军轻步兵也发起了攻击,冲击官军营寨的侧翼!
官军彻底大乱!从军官到当兵的,都从睡梦中被惊醒,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胡大勇衣冠不整地冲出营帐,看到的是如潮水般涌来的义军和四处奔逃的部下,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几个家丁拖着向后逃去。
战斗几乎变成了一边倒的情形,固若金汤的池河防线,在义军虚实结合的疲敌之计和出其不意的猛攻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当池河营提督赵世臣和都司薛邦贞率领四千援军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看到的只是池河镇的营寨上飘扬着各营义军的大旗以及满地的狼藉,败退下来的胡大勇残部哭诉着流寇的凶猛和狡诈。
赵世臣脸色铁青,看着对岸络绎不绝正在渡河的流寇大队人马,心知池河镇已失,凭借手中这点兵力难以夺回,反而可能被以逸待劳的流寇击溃。
“废物!胡大勇误国!”他怒骂一声,当机立断,“传令!后队变前队,撤!全军退守全椒县!快!”
他现在只能依托全椒县的城池进行防守,同时快马向南京告急,流寇兵锋已经过池河,很快便能来到全椒县,请南都速发大量援兵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