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剑伴着嘶吼的剑声朝着桃树飞去,剑尖接触桃树的一刻,粗壮的树干竟然霎那间斑驳裂开,陈槐隔空,以双指作剑,驱动承影将桃树的树皮完整的剥落下来。
一张竖向切开的桃树树皮,高度约为五米,即将触地的瞬间,剑身唰地从树皮下方穿过,驮着树皮朝沈慕梨飞奔。
陈槐的右手掌心向上,大拇指搭在无名指指尖,食指和中指并排,随着他大汗淋漓,驱使承影将桃树皮盖到沈慕梨身上,他终于长舒一口气。
弯曲的左臂搭着右臂陡然卸力,余千岁一直站在他身后,见他状态欠佳,立马上前搂住陈槐的肩膀。
桃树皮将沈慕梨包裹得严严实实,凌空飞来两道黄符,一上一下分别贴在她的头部和足部,黄符的尾端横向飘在空中,上面的符文隐隐闪着蓝色的光。
陈槐拍了拍余千岁的手,余千岁缓缓松手,承影剑垂直插进地面,陈槐脚尖轻点,单脚落在剑柄上面,剑身的柔韧性极佳,回弹出色,刹那间送力,把陈槐抛向半空。
陈槐右脚脚背勾在桃树的树杈上面,以猴子捞月的动作,半个身子向前探去,随手紧握的是飞回掌心的利剑。
寒光四溅,晃得吴期和余千岁险些睁不开眼。
剑尖朝着桃树皮,落笔龙飞凤舞,錾刻苍劲有力,待陈槐收起承影剑返回地面,裹着沈慕梨的桃树皮,上方是连贯的一串符文——永炼返生符。
陈槐站在沈慕梨两米处,持剑指苍穹,心中念念有词,“太阴流焕,合气辰星。一气返升,七魄俱升。”
原本抬头无边无际的空间,现在却像空寂的夜晚,一声惊雷霹雳,雷光顺着承影剑,被陈槐引渡到符文上面。
永炼返生符散发着白金两色的光芒,浮在半空中,围着沈慕梨流转。
吴期被陈槐的操作惊呆了眼,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陈槐的一切动作,生怕漏看了步骤。
约莫过了半小时,浮于空中的符文,渐渐回归到桃树皮上面,与此同时,两端的黄符无火自燃,熄成灰烬。
陈槐从沈慕梨的脚边绕了半圈,站在她的另一侧。
两簇符灰在陈槐的一番道家手势的指令下,似有生命一般,朝着不同方向奔袭,一路在地面落下两道灰烬。
眼看最后一撮符灰悬于空中,停顿半秒后,唰地一下垂直落地。
陈槐双眸眯起,手中的承影剑一化两柄,朝着灰烬落点飞去,当即传来戳进重物的沉闷声。
只见抗寒聚阳的松树,和承阳丰盈的枣树,相对矗立。
陈槐站在三棵阳树合成的磁场中间,冷静地让毛毛给大橘和丁零当啷传信,让它们告诉余千岁和吴期,“我在施法期间,无论发生任何事,你们两个都不要靠近。”
说罢,刚才沿途洒落的灰烬,连接三树,构成了三角区间,瞬间燃成熊熊烈火。
陈槐借机在心中诵起了《九转玄功》里的九转还魂诀,诵持九遍,即能让虚神返实,稳固三魂七魄。随后他又化气为针,待桃树皮从沈慕梨身上撤去,多根气针一一扎进他和沈慕梨的三阴五会。
气针借三棵阳树构成的强大磁场,将纯阳真气渡入陈槐和沈慕梨两人的体内。
陈槐一边给自己做筋脉活络的疏通引导,另一边还要关注沈慕梨的状况,避免真气入体,造成血气阻滞。
承影剑再次合一,又闻三声惊雷,精准劈向树冠,刹那间,三棵阳树全部化成焦炭状。与此同时陈槐抛出大量黄符,符纸围着三条燃烧的火龙猎猎作响,密密麻麻粘成三堵无风飘逸的符墙。
随着陈槐在心中不断诵诀,承影剑一分为三,每把剑的剑尖抵着九张太玄阳生符,一并朝着三个方向的树干中间刺去。
没过多久,桃树和松树的树干,在符文的二次灼烧之下,竟然炼成了两颗续脉丹,两把剑分别载着续脉丹,飞回陈槐手中。
陈槐接过丹药,一颗自己吞服,另一颗塞进了沈慕梨的嘴里。
丹药入体,初感五脏六腑尽是刺骨挠心的凉意,宛若深坠千年寒谷,后有一股无名之火,从体内向四肢燃烧,仿佛要烧尽他们的骨髓,将皮肤也炙烤成灰。
极度的体温变化,让陈槐和沈慕梨再一次游走于生死边缘,而三条火线的火势褪去之后,余千岁和吴期在一旁看得真切。
两人时刻谨记陈槐方才的嘱咐,不敢上前一步,生怕前功尽弃。
陈槐和沈慕梨就在这般痛苦煎熬中,四肢不断颤抖,全身上下往外渗出豆大的汗珠,汗水一层接一层,直至二人彻底虚脱。
陈槐昏过去的刹那,枣树中间的符纸猛地一下,蹿出滔天火焰,最后一把承影剑的分身完成使命后,回归本剑。
余千岁和吴期等得心急如焚,忽然听到神识里的系统说道,“毛毛说了,陈槐让我转告主人,等到枣树上面的符纸燃尽,就能带他和沈慕梨离开了。”
二人当即上前,余千岁试探地把手指伸到陈槐鼻尖,确定他的呼吸均匀后,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吴期则抱着沈慕梨,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沈慕梨的肌肤恢复如初,他激动地泣不成声,脑袋窝在沈慕梨的颈间,两只手死死抱住她的后背,仿佛要嵌入骨髓一般,死而复生的经历,若不是他亲眼见证,又感受到沈慕梨胸膛那颗跳动有力的心脏,打死他也不信。
时间过去得飞快,待陈槐和沈慕梨相继醒来时,两人发现自己的爱人,外表看上去,竟然比之前老了二十岁。
陈槐在余千岁怀中睁开眼睛,正当他思绪回归时,余千岁的一声呼喊,立马让他意识回拢,定睛细看俯身低头的余千岁,陈槐皱起眉头,“你怎么长胡子了?”
指尖摩挲着余千岁的下巴,全都是青胡茬,视线向上移动,浓重的黑眼圈写满疲惫感,在余千岁的脸上挥之不去。
余千岁听陈槐的口吻不像是在开玩笑,回忆进入副本之后的种种变故,拿出镜子,镜中的他,果然如陈槐所说,像是被压力拖垮的中年人,就连头发的光泽,看上去都黯淡了不少。
陈槐的手指顺着余千岁的下巴,缓缓向上,最后插进他的鬓角,耗尽精力的身体,几分吃力地挺身,在余千岁的唇角亲了亲,安抚道,“没关系,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余千岁贴住陈槐,就不想放开,反而想要吻得更深,却被陈槐阻止,“行了,又不是只有咱俩。”
他紧紧贴着余千岁的胸膛,牢牢抱在一起,二人之间亲密得没有距离,就连薄纸都寻不到缝隙。
与二人隔着不远的吴期和沈慕梨,在沈慕梨醒来后,吴期隐忍的哭声,变成了放声嚎哭。
沈慕梨给他擦了几回眼泪,发现只会打湿袖子后,便任吴期哭个不停。她印象里的吴期,从来不会和痛哭沾边,上学时就没怎么见吴期哭过,来到里界二人重逢,吴期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每逢遇到重大变故,都要泪水决堤。
沈慕梨有时会想,在里界生活的吴期,是不是和她先前认识的男朋友,只是长得像罢了,不然为什么老是在哭,仔细回想,吴期的每一次哭泣,基本都和她有关。
再从其他事情佐证,吴期还是那个吴期,依旧是她认识的讲义气、洒热血的人,唯独变得爱哭了。
沈慕梨理解吴期的改变,她也不会强硬让男朋友改掉,毕竟每个人宣泄情绪的方式多种多样,她当然允许吴期用哭表达难过。
渐渐地,吴期把哭声降低,一脸胡子拉碴地看向沈慕梨,双膝跪地,脑袋埋在沈慕梨的膝盖,抽抽搭搭地委屈道,“我还以为,又要失去你了。”
他抬起头,双目通红地对上沈慕梨的眼睛,“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进了一趟副本,两人阴阳相隔,若不是有余千岁和陈槐多方出力,沈慕梨难以回生。
沈慕梨抓了抓吴期毛绒绒的头发,沉声道,“我被金十二抓去无声区了。”
“金十二?”余千岁的声音率先传来。
沈慕梨点头说道,“我本来和余会长他们一起行动来着,但是后来,走到了一处类似迷宫的地方,周围起雾,醒来后,我就被金十二困在无声区了。”
她面向三人,试图回忆过往,发现那些记忆,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就连她刚才说的这些,沈慕梨都不太肯定,“我忘掉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敢保证,有一点是真的,这个副本的boSS绝对是金十二,只要除掉他,我们就能出去了。”
吴期握着她的手,和沈慕梨并肩坐着,“鸭梨,我们已经离开上一个副本了。”
“啊?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有些郁闷地用掌心拍着太阳穴,总觉得脑袋懵懵的,好像脑海里有个屏障,把她的记忆通通挡在后面,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难道我睡了很久?你们既然找到了我……那你们肯定杀了金十二对吧?”
吴期摇摇头,把沈慕梨死去时候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沈慕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死了?”
吴期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和她十指相扣,“已经没事了,现在好好的,不是吗?”他无比感激地看向陈槐,陈槐立即读懂了吴期眼中的情绪,急忙伸手做挡,“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既然上个副本的幕后boSS是金十二,如果把当下的副本,和上一个联系在一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能在里界横行且颇为神秘的人,当属金十二,观他以前,既能驱使血鸦为他所用,又能帮陈槐解决不能使用道具的禁锢,这人显然有着非凡的能力。
有能力傍身,又岂会甘愿一直在无声区那种地方久居。但凡有点野心,都会利用手中的能力,把外界搅得天翻地覆。
沈慕梨担忧地看向中年形象的吴期,“你怎么老了这么多?”不等吴期回答,他们身处的异空间,周围正发出碎片裂开的声音。
陈槐意识到这里即将坍塌,急忙让余千岁准备收纳工具,他把承影剑甩向枣树,隔空围着树干绕了一圈,余千岁默契地扔出收纳盒,枣树接触盒身的刹那,立即缩小数倍,变成十公分大小,静静地躺在收纳盒里面。
陈槐瞥了一眼盒中的枣木,合上盖子,随手扔进背包里。
“呼……”他长舒一口气。雷击木百年难遇,更遑论这般完整的木料,虽是陈槐引来的天雷,但不偏不倚劈中枣树,亦是幸事一件。
他在做返魂还生时,刚开始心中极其忐忑,若是失败,无论是他还是沈慕梨,都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之前在云落山休息时,陈槐不是没有想过,用术法给沈慕梨复生,但他心里没底,幼时看的那些古籍,每每翻到有关起死回生的篇章时,老张头总是不让他多看。
次数多了,陈槐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学这些?”
老张头拿下盖在脸上的蒲扇,“人的生死乃是天定,你学起死回生之术,若是成功了,那是有违天道,若是施法不成,又会遭人埋怨。”
“小子,万事万物自有它的道理,生命,在天道面前,虽不值一提,但我们不能去掺手,更不能去扰乱他人的命运。”
老张头不让陈槐看,陈槐便趁他云游时,一个人偷偷看。只不过那些口诀、术法,他大概学了个囫囵,从来没有用过。
所以在云落山时,他看到吴期抱着沈慕梨的身体碎块,也不敢打包票去做这件事。就算有违所谓的天道,把别人从往生之路上拉回来违背命运,即便遭反噬,他也认了。
但他不敢,担心自己习得起死回生的半吊子功夫,若是失败,就会再给吴期重重来一击,那样他宁愿一开始就不去做,也好过给吴期希望,再让他感受绝望。
但是在这里不同,他从槐树中的异空间醒来,看见自己半死半活的状态,再从余千岁嘴里得知老张头真的出现了,他心里当即有了个想法,就是用传统的道家术法,发挥他天师本职的工作。
他从一开始没有信心,到了后面,那些口诀和术法的步骤,就像一直存在他的脑海里,源源不断地为他的行动提供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