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名所说野木寨距离清和矿场不过一百多里,这里驻扎着建昌卫的一个千户所。
不过野木寨建在安宁河边不远的一处山坳下,周围几十里都没什么人烟,与千户所也相隔甚远。
这样的情况在南中很常见,除了如清和矿场这样要紧的地方,朝廷驻扎的卫所多半都在人口聚集的城镇或者大的土司府附近。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几乎没有人会去管。
谢梧坐着一艘小船沿江而下,船夫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南中夫妇。他们是在安宁河边靠摆渡为生的,只当谢梧三人是从外面来南中游历的读书人公子哥儿。谢梧出手大方,他们自然也是欢喜的。
小船在河边上漂流着,谢梧坐在船舱外面,悠闲的煮茶赏景。虽说南中基础条件恶劣,但自然环境却十分优美。当然在这个时代,这样优美的环境也并不少见。
只是谢梧过了年就一直在为了各种事情忙碌不休,此时置身这样清幽到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身边只有聊聊熟人,还都是与那些烦心事无关的人,心情倒是难免更加松快起来。
她浅浅地喝了一口茶,轻轻舒了一口气。
“公子,前面要小心了。”后面划船的中年男子高声提醒道。
谢梧回头看过来,问道:“前面的水险?”
男子摇头道:“那倒不是,前面是野木寨的地盘,那里的人……素来有些不讲理。公子你……当真要从那里过去?”
谢梧有些歉意地道:“我需得前往会川,若不能从河上过,这翻山越岭的,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他们如何不讲理,若是花些钱能解决倒也不妨事。”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点头道:“也罢,那就去看看吧,也许咱们运气好他们今天不没在水上拦路呢。”
谢梧惊讶,“他们还在水上拦路?这上下游难道都没人管?”
“怎么没人管?左右不过是打一架罢了,有什么用?”旁边帮忙的妇人也忍不住开口道:“打完了人家刚还干什么还干什么?这些年那野木寨不知怎么的渐渐厉害起来,附近的人也都打不过他们。咱们这些在水上讨生活的,也只得凭运气了。这两年,安宁河上的船都少了。”
谢梧点点头,“难怪我在上游,半天没找到载客的船。”
今天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够,船才刚进入野木寨的范围就被前面迎面而来的小船给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站在船上的是一个身形矮壮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这些人倒是更符合谢梧对部族中人的刻板印象。
他们身上没穿多少衣裳,只是穿了齐膝的短裤,上身罩着无袖敞开的小褂,露出了坚实的胸膛和腹。若是让外面的姑娘看到了,只怕当即就要吓得花容失色。
谢梧一眼就看到他们手里的兵器,都是精铁打造的。难怪那对夫妇说周围部落的人打不过他们,在南中这块地方,有不少部落还在用最原始的木棍和铜器呢。
会拥有铁器的必然都是跟外面有所接触的,更不用说还是上好的精铁。
船夫连忙道:“我们是上游的船家,送这位公子去会川的,还请行个方便。”
那为首的青年看了一眼坐在船头的谢梧,面上露出一丝轻蔑之色,显然是对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感到鄙夷。
谢梧在有些摇晃的船上站起身来,她的身高比起夏璟臣沈缺这些人确实矮了一头,但却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要高不少,现在看起来竟然比对面那几个男子也略微高了一些。
两艘船离得近,就越发明显的,为首的青年脸色有些不好看。
谢梧道:“各位,在下从楚州来,特意来南中游历,顺便去会川办些事情,事情通融。”他说的是官话,毫无口音。就算有这几个人恐怕也是连官话和方言也分不清楚的。
船夫为他转达,那几个青年对视一眼,冷声道:“今天此处不通航,你们回吧。”
谢梧蹙眉道:“这安宁河好好的,凭什么不通航?”
这话不用翻译,只看她的表情就能够看出来。
几个青年放声大笑,指着谢梧道:“滚回去,说了今天不通就不通,再不滚小心你们的小命。”
他身边几个人立刻举起手中兵器示威,吓得船夫夫妇俩有些战战兢兢地望着谢梧,“公、公子……这……”
这时,正在船舱里休息的两名护卫钻了出来,神色不善地看了对面一眼,走到谢梧跟前微微躬身道:“公子。”
谢梧示意他们免礼,方才看向对面平静地道:“在下有要事必须去会川,诸位有什么条件随便开的。”说罢又示意船夫转达。
对面的青年戒备地看了两个护卫一眼,眼睛一转道:“这两天此处确实不通航,你们想过去也行,你们过来我们带你过去。不过,你们需要付一些船资。”
谢梧很是大方,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抛了过去。
那青年接在手里,发现竟是一块金裸子。他放在嘴里咬了咬,朝谢梧这边一偏头道:“过来!”
谢梧朝船夫夫妇道了别,在他们担忧的眼神下上了对面的船。目送这对夫妇的船远去,才转身在船上坐了下来。
“有劳诸位。”她朝为首的青年微微点头道。
青年嗤笑了一声,转身朝身后众人一挥手,四五艘小船便集体掉头朝着下游而去了。
几艘船一路往下游而去,谢梧坐在船上欣赏着两岸的风景。船路过疑似野木寨的地段时并没有停下,谢梧面不改色,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仿佛这只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河段一般。
一个时辰后,载着谢梧的船终于靠岸了,另外几艘船显然还有事,并没有跟着一起停靠,依然朝前方而去。
谢梧下了船,看看四周道:“这里不是会川码头。”
那青年也跟着跳下了船,笑道:“这里当然不是会川码头,不过从这里上岸,可以直接走陆路的去往会川。你们跟我走吧,我给你们指路。”
“你会官话?”谢梧有些诧异道。
青年显然很不耐烦,并不回答谢梧的问题,只是道:“你到底走不走?”
这里有一个能靠船的小码头,岸边必然能是有人居住的。
谢梧思索了片刻,才道:“那就走吧,听闻南中人讲信义,你既然收了我的钱,还望不要出尔反尔。”
青年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谢梧三人走在中间,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距离河边不远处果然有个小村落,错落的分布在山脚下,远远地便能看到一些木屋的房顶。
这村子并不大,总共也不过十来户人家。村子里的人显然并不常与外人来往,有几个妇人和孩子,见到青年带着几个外人进来,立刻就远远地躲开了。
谢梧三人进了村子,立刻就被青年一声呼喝,从角落里又冲出来几个青年围住了。两个护卫在谢梧的示意下并没有抵抗,只是挡在了谢梧跟前。
“你们想干什么?”
那青年打量着谢梧,不屑地道:“哪儿来的不懂事的公子哥儿?上面有吩咐,最近无论是从上面来的,还是从下面来的,统统都不准走!带下去,关起来!这小子看着像是有钱人,等这事儿过来,看看还能不能从他身上多榨一些金银出来。”
众人欢呼着夺下了两名护卫的兵器和谢梧身上的钱袋。将三人丢进了村子最后面的一间空屋子,很快就锁上了门。
门外还有一个人守着,显然是知道两个护卫是练家子,担心他们逃脱了。
虽然在这地方,逃脱了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谢梧在房间里坐了下来,低声对两个护卫说道:“坐下休息吧,不用担心。”两人这才点点头,也捡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外面的守卫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人的声音,不想只说了一句话就再也不出声了。他透过窗户往里看,就看到三个割据一方都在闭目养神,顿时觉得无趣。
就在距此不过几里外的山林中,钟朗有些悠闲地咬着草根,看向跟前的属下问道:“探清楚了?会首就在前面。”
属下点头道:“钟管事放心,咱们一路盯着会首的船,亲眼看到他被人带进去的。”
钟朗低笑了一声,挑眉道:“还是咱们会首会玩儿。”
身后不远处,挎着个药篓的冬凛走了出来,道:“还是小心点吧,这些南中人不讲道理,要是让他们伤了公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钟朗笑道:“不用担心,咱们今晚就能端了这里。而且咱们会首一向出手大方,那些人未必舍得伤她。”
冬凛蹙眉道:“听说这个野木寨人不少,端了一个小村落容易,回头几千号人围上来,咱们可应付不来。”
钟朗道:“会首先前留下消息,沈指挥使会调会川千户所的兵马相助?”
“靠得住?”冬凛不大相信朝廷的人。
“应该……吧?”钟朗有些不确定,他其实也不太相信朝廷的人。不过会首既然相信,那他们选择相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而且……
“就算不派兵,咱们全身而退还是不难的。野木寨说是有几千号人,真正能派出来的最多几百人。”
那些人暗地里干了什么勾当他们自己知道,如果发现这边出事,除了来这边抓人,最重要的是守好野木寨,还要封锁安宁河上下游,再派人搜山。
在这样到处都是深山密林的地方,几百上千人散下去跟水滴进大江大河里没什么区别。
夜晚,小村子早早的陷入了黑暗,只有村中最大的一个房间里还亮着灯火。
几个年轻人正围坐在房间里喝酒吃肉,他们喝的是烈酒,吃的也是烤得喷香的野味,野味上洒了不少香料和调味料,站在屋外就能闻到浓浓的香味。
这个远离外面的世界的小小村落,生活水平显然是十分不凡。
“老大,咱们从那小白脸身上搜了不少金银,不如就别留着人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上面怪罪下来……”
那为首的青年道:“才不过半袋子金珠你们就满意了?”
“也……也不少了吧?听说那些金珠,都够咱们去南诏的城里买个房子了?”
青年斜了说话的人一眼,道:“你们倒是爱听那些外来人瞎说,买个房子就够了?如果去了南诏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吃什么喝什么?我看那小子是个肥羊,等这事儿过去了,咱们就带着他一起去南诏,然后让他家人拿钱来赎他。他一个中原来的,到了南诏更是人生地不熟,也不怕他作怪。”
“也行,反正我是要去城里的!这破地方我早就呆够了!”
如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年轻人或许还不会多想。然而一旦知道了,很多年轻人的向往就拦不住了。
这几年经常有一些南诏人和大庆人进出野木寨,他们这些人自然就免不了跟这些人交流。一来二去说的对了,自然会有一部分人动心。
这几个青年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三下极有节奏的敲门声,显得十分礼貌。
但房间里的人却瞬间变了脸色,其中一人反应最快朝一边的窗口抢去。然而他人还没到窗口,外面便有一支箭射了进来。一箭正中那人心口,那人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向后倒去。
窗户外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其他人连忙往墙壁靠去,却突然觉得四肢发软。
“不好!有人下毒!”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谢梧身后跟着钟朗和冬凛,漫步踏入了房间。她走到桌边扫了一眼那一桌的烤肉和饭食,拿起酒坛闻了闻,挑眉道:“好酒。”
钟朗笑道:“南诏药酒,价值不菲。”
为首那青年瞪大了眼睛盯着谢梧,脸上满是愤怒和懊恼。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梧在桌边坐下,微笑道:“我原本是个路人,现在……可能是你们的大麻烦了。”
青年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咬牙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被他们抓到这里来。
先前这小白脸身边根本没有这两人,安宁河上下游都被他们封了,这两个人只能是从岸上过来的。
山路比不得水上,说不定这些人是早就安插在附近的。
“你们是大庆朝廷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顿时变了脸色。
谢梧摇头道:“我不是朝廷的人。”
“你以为我会信?”
谢梧有些无奈,说真话怎么还没人信呢?不过……
“你信不信有什么要紧?”谢梧淡淡道:“你们现在落在我手中,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有数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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