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东宫行辕议事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塞外初春傍晚的料峭。
巨大的北境舆图占据整面墙壁，山川河流、部族标记如蛛网密布。紫檀木长案前，气氛却并非全然肃杀。
朱雄英端坐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沉静。
他左手边首位，大大咧咧歪坐着的正是本次北征主帅——凉国公蓝玉。
蓝玉没个正形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嘴角噙着一抹狂放不羁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在场众人时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他对面坐着的，是郑国公常茂。
这位爷面庞黝黑如铁，浓密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半张脸，最显眼的是他那双天生的“雌雄眼”——一双眼大小略有不同，精光四射。
此刻他正抱臂胸前，满脸不耐烦，像头随时准备冲出牢笼的猛虎。
再旁边分坐四位藩王。
秦王朱樉，坐得离炭盆最近，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画圈圈。
他眼神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躁动，时不时偷瞄朱雄英，想催促大侄子赶紧下令出征吧，他已经等太久了。
晋王朱棡，坐姿端正，眉头微蹙，手指在膝上轻轻点着，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眼神深邃，带着一种经过沉淀的冷静，与过去传闻中暴戾易怒的形象判若两人。
燕王朱棣，坐在晋王旁边，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稳，眼神平和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他安静地听着，偶尔端起茶杯轻啜，目光落在朱雄英身上时，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与赞许。
宁王朱权，年纪最小，坐在末位，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指忍不住敲击膝盖，一副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马的样子。
再往下就是朱起和一众淮西武将，以及各藩王手下的将领。
这次出征的所有将领基本都在这了，阵容堪称无比豪华。
朱雄英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敲桌子的蓝玉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最坐不住的朱樉也赶紧挺直了腰板。
“诸位！”朱雄英开口，声音清朗，“深夜请诸位前来，就一件事，西边冠军营此刻也差不多开始了，咱们北边那窝老鼠，该彻底掏干净了。”
“犁庭扫穴，开疆拓土，就在今春！”
“哈哈哈！好！殿下这话听着就提气！”
蓝玉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屋瓦，把旁边朱樉吓得一哆嗦。
“老子等这一天等得胡子都快白了！那帮鞑子，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殿下您就瞧好吧，这回定把他们连窝端了，连根老鼠毛都不给剩下！”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话语粗豪却透着绝对的自信和杀伐果断。
常茂“腾”地一下站起来，雌雄眼瞪得溜圆，络腮胡子都炸开了：
“殿下！末将请为先锋！砍下帖木儿那贱狗奴的脑袋给陛下和殿下当夜壶！”
他声如洪钟，震得案上茶杯嗡嗡作响，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儿扑面而来，但对朱雄英的忠诚却溢于言表。
朱樉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蹭的一下也站起身道，“常茂，凭啥你当先锋？”
“先锋是老子的，谁都别想抢！”
“雄英，蓝帅，老子请为先锋！”
“管他什么北元王庭还是草原联军，统统砍翻了事！把他们的头骨垒成京观，看谁还敢犯边！”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儿，配上他铁塔般的身躯，极具压迫感。
朱雄英嘴角扯了扯，在我面前说老子，你也不怕我老子抽你。
朱棡此刻眼神清明冷静，早已不见昔日的暴戾阴郁，他沉稳地接口道：
“殿下英断，西线冠军营一动，帖木儿自顾不暇，正是我北疆犁庭扫穴、毕其功于一役的绝佳时机。”
“帖木儿与那些墙头草的草原部落联军，去岁寒冬损失惨重，今春正是青黄不接、人心浮动之际。”
“我军以雷霆之势压境，必可摧枯拉朽。”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坐在朱棡旁边的燕王朱棣微微颔首，沉稳补充：
“三哥所言极是。”
“粮秣军械，各边镇已按殿下密令囤积充足。”
“此战关键在于迅疾如风，打乱其部署，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只是…”他看向朱雄英，“深入漠北，如何毕其功，还需殿下明示方略。” 他对这位雄才大略的侄子，充满了长辈的欣赏与信任。
年纪最小、坐在末位、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神情的宁王朱权立刻挺直腰板，急不可耐：
“大侄子！让我去！我朵颜三卫的马刀早就饥渴难耐了！打哪都行！”
朱雄英脸上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微笑，目光最终落在蓝玉身上，带着绝对的信任：
“舅姥爷，此战关乎北疆百年安宁，更牵涉西线大局。”
“我意已决，由您总督此次北征诸军事，节制诸路兵马，全权负责此战方略、指挥调度！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大同向北，划过广袤的草原，然后猛地向西一转，直指遥远的帖木儿汗国腹地方向：
“不要仅仅满足于击溃！要像驱赶羊群一样，把这些土鸡瓦狗，连同那些依附于他们、首鼠两端的草原联军，给孤——狠狠地、一路向西赶！”
蓝玉眼中精光爆射，瞬间明白了朱雄英的宏图！
他“噌”地站起来，脸上狂放的笑容变得无比狰狞和兴奋：
“哈哈哈！妙！妙啊殿下！”
“老子明白了！雄英这是要一箭双雕，不，一箭射穿他娘的两只大雕！” 他激动地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震得茶杯乱跳。
“等他们筋疲力尽，咱大明王师再以逸待劳，以平叛或追剿残敌之名，顺势西进！把北元的烂摊子和帖木儿这块硬骨头，他娘的一锅端了！”
“开疆拓土，直达极西！雄英，你这盘棋，下得够大！够狠！老子喜欢！”
常茂也反应过来，雌雄眼瞪得溜圆，络腮胡子激动地颤抖：
“好！好主意！算算时间，大虎那小子应该也到萨莱城了，等他拿下了萨莱城，到时候雄英你可不能忘了让我打头阵！”
“干！我说了先锋是我的！”朱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反驳道。
随后二人瞪大眼睛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
他茂太爷可不管什么藩王不藩王的，谁来抢我先锋都不行。
朱棡眼中也闪过疑惑的光芒：
“雄英，我知道你对自己手下有信心，可是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们没有失败呢？”
“虽然大虎二虎天生神力，武力高强，可他们面对的是十倍，数十倍于他们的敌人。”
“万一，我说万一他们没成功呢？”
他的面色一沉，在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我们深入西北腹地，补给线越发绵长，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听着朱棡的分析，场内的气氛随之一滞。
由于他们对朱雄英无条件的信任，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
现在朱棡提了出来，他们这才冷静了下来思考这个问题，一时间场面有些冷。
唯独那两个还在吹胡子瞪眼的，“怕个球！老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咱们不管是人数还是武器军备，都是比他们高了几个台阶，我们只要一口气杀到帖木儿汗国的老巢，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常茂也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对！不就是几个鞑子吗？”
“让我当先锋，保证杀的他们叫长生天爸爸。”
“放屁！老子才是先锋！”
“老子是！”
“是老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