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台深吸一口气，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景象：
“而且...这次带兵的，是蓝玉！是那个在捕鱼儿海，像屠狗一样屠戮了北元朝廷最后精锐的蓝玉！”
“他的手段...你们难道忘了？！” 阿鲁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捕鱼儿海的尸山血海仿佛就在眼前，“我们三个部族，在元廷覆灭后的这几年里，好不容易才从尸堆里爬出来，舔着伤口，像野狗一样争夺着残羹冷炙，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元气。”
“拿什么去跟如日中天的大明斗？拿什么去跟那个疯子蓝玉斗？！”
他指着哈拉六，又指向马哈木，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无力：“十万控弦之士？哈！那是把还在玩泥巴的孩子、连刀都拿不稳的老人都算上了吧？！”
“真正能拉上战场，面对明军铁甲和火器的，能有七八万就不错了！这点人，在蓝玉面前，在明军那钢铁洪流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他们一个冲锋，就能把我们彻底碾碎！”
阿鲁台的话如同冰冷的雪水，浇灭了马哈木心中最后一点不甘的火焰。
这位以勇猛着称的瓦剌首领，脸色灰败，巨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最终颓然地坐回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艰难地承认：
“那...那我们难道就真的只能给帖木儿当炮灰？让他们用我们的血去铺路？我不甘心！”
“炮灰？哼！”
阿鲁台冷哼一声，细长的眼睛眯起，闪烁着毒蛇般危险的光芒，“想让我们给他卖命？做梦！”
“帖木儿想坐收渔翁之利，没那么容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决绝的算计，“一会忽歹达进来，我们就告诉他。”
“做先锋，可以！我们三部，各出两万精骑，共计六万！这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也是我们最大的诚意！”
哈拉六刚想说话，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
他目光扫过马哈木和哈拉六，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帖木儿汗国也必须拿出诚意！他们至少要派出四万精锐，与我们一同行动，作为中军或侧翼！”
“要打，就一起打！要死，也一起死！他们的人必须顶在前面！想躲在后面看戏，等我们和明军拼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捡便宜？门都没有！”
阿鲁台双手握拳，声音斩钉截铁：“他若不答应这个条件，那就免谈！我们宁可现在就拔刀，跟忽歹达拼个鱼死网破，然后各自回去，等着大明和帖木儿的铁蹄把我们分别碾碎！”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与其窝窝囊囊给人当垫脚石，不如死得痛快点！”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决绝。
马哈木被阿鲁台这破釜沉舟的气势感染，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凶光，重重一拍地面：
“对！阿鲁台说得对！要死一起死！他帖木儿的人不顶在前面，休想让我们卖命！”
“他要不答应，老子现在就出去砍了他！” 哈拉六也连忙点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此刻也只能紧紧跟随其他两位首领。
“来人！” 阿鲁台对着帐外沉声喝道，“去请忽歹达进来！就说...我们商议好了！”
帐帘掀开，一名鞑靼护卫领命而去。不多时，帐帘再次被掀开。只见忽歹达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在草原上躺卧沾染的青草气息，神情无比惬意，仿佛刚才出去只是散了个步，全然不似身处龙潭虎穴。
“三位首领，看来是商议出结果了？” 忽歹达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阿鲁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直视着忽歹达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忽歹达将军，我们三部同意合作，愿意各出两万精骑，共计六万，作为联军先锋！”
忽歹达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
“但是！”
阿鲁台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毒的弯刀猝然出鞘，寒光四溢！他瘦削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气势，那双细长如毒蛇的眼睛死死锁定忽歹达的琥珀瞳仁：
“帖木儿汗国也必须拿出配得上‘合作’二字的诚意和力量！”
“想让我们六万草原儿郎的血肉为你们铺路？可以！但你们的血，也得流在这条路上！”
他竖起一根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必须同样派出至少六万精锐！与我们三部联军一同行动！这六万人，必须是能打硬仗、啃骨头的真勇士！”
“必须部署在中军核心和两翼要害位置，与我们同进同退，生死与共！绝不能在后方高坡上摇旗呐喊，坐视我们与明军拼得你死我活！”
帐内的空气仿佛被这斩钉截铁的条件冻结了。
马哈木和哈拉六虽然震惊于阿鲁台突然将价码翻倍（从四万提到六万）的胆大，但此刻也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与阿鲁台并肩而立！
哈拉六心中对阿鲁台的评价又上一层楼，这个敌人，很危险。
这草原鞑子是个善于把控人心的主！
在这么大压力下，还不动声色将谈判技巧搬上桌，明明是四万的预期，硬是抬高到六万，就是为了一会和忽歹达拉扯。
三人身后的护卫更是齐刷刷地手按刀柄，身体前倾，如同即将扑食的群狼，浓烈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忽歹达！
忽歹达脸上那副掌控一切的惬意笑容，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惊愕和怒意。
缓缓站起身，挺拔精悍的身躯像绷紧的弓弦，锁子甲发出细微而冰冷的摩擦声。
“六万？！”
忽歹达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带着被冒犯的尖锐和难以置信，“阿鲁台首领，你在开玩笑吗？还是被明军的消息吓破了胆，开始胡言乱语了？！”
“六万精锐？！你知道六万帖木儿汗国的精锐意味着什么吗？那是足以踏平数个汗国的力量！你们三部，值这个价？！” 他的话语充满了赤裸裸的轻蔑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