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枕着蜿蜒如银带的淄水而建,城郭四角的箭楼巍峨耸立,飞檐斗拱间垂挂的铜铃,在穿城而过的河风中叮咚作响,恍若古城跨越千年的呢喃低语。城西陈府隐匿于苍松翠柏的浓荫深处,朱漆大门上斑驳的裂纹纵横交错,如同一幅镌刻着岁月密码的古老图腾,门前石狮子虽仍昂首挺胸,却被青灰色的苔藓爬满爪牙,似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荣耀与沧桑。
晨曦初露时分,万千道淡金色的霞光如金丝穿线般,透过卧房雕花窗棂的缠枝莲纹,将整个空间浸染成流动的琥珀色梦境。绡纱床幔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起伏,仿若蒙上了一层氤氲的薄雾,将缠绵悱恻的旖旎春光若隐若现地遮掩。林四娘侧卧在陈宝钥怀中,恰似一朵沾着晨露、在曦光中初绽的芍药,美得令人屏息凝神。
她的肌肤细腻温润,仿若用昆仑山巅千年不化的玄冰雕琢而成,在柔和的晨光中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又如被晨露浸透的和田美玉,散发着莹润的光晕。如瀑般的乌发肆意铺展在绣着并蒂莲纹的锦缎枕头上,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白玉般的脸颊旁,为这份柔美增添了几分慵懒迷人的风情。发间别着的白玉簪雕琢精巧,簪头栩栩如生的兰草叶片上,点缀着细碎珍珠,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轻轻晃动,仿若清晨沾满露水的兰草在风中摇曳,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雅清香。
身上那件淡粉色寝衣,用上等软烟罗裁制而成,轻柔得仿佛将天边的云霞披在了身上。衣料贴合着她曼妙的身躯,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薄如蝉翼的质地,隐隐透出她肌肤的莹润色泽,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寝衣之上,朵朵娇艳欲滴的并蒂莲跃然布上,粉色丝线与衣料浑然一体,每一朵莲花的花瓣纹理、花蕊细节都纤毫毕现,仿佛刚从晨雾弥漫的荷塘中采摘而来,带着晶莹的露珠,娇艳动人。莲花周围金丝缠绕的藤蔓,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与粉色莲花相互映衬,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卷。
她轻轻抬起头,眉眼间流转着盈盈秋水,那双眸子仿若被晨曦点亮的星辰,璀璨夺目;又似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蕴含着无尽的柔情与眷恋。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每一次眨眼,都仿佛在拨动着人心深处的琴弦。小巧挺直的鼻梁恰似用昆仑美玉精心雕琢而成,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精致。不点而朱的唇瓣仿若初春绽放的樱桃,此刻微微泛红,似是染上了一抹云霞。
陈宝钥喉间滚动着吞咽的声响,手指在她如缎长发间的动作愈发紊乱,眼底翻涌着炽热的欲望:“这般美貌...莫不是王母座下的仙子,故意下凡来勾我的魂?”他猛地将人搂近,鼻尖贪婪地汲取着她发间的幽香,“若早知美人垂青,我定早早备下十里红妆,将你金屋藏娇。”
林四娘双颊蓦地浮起两朵红晕,仿若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蝶翼般的阴影,声音如春日溪流般婉转,却又带着几分羞怯与魅惑:“大人这话...倒像是故意逗我。”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寝衣上的金丝藤蔓,“那日见大人在月下读书,清俊的模样... 就生生勾走了我的魂儿。”说着,她微微咬住下唇,眼波流转间尽是娇态,“难不成,大人非要我把这颗心掏出来,您才信我么?”
忽而,她似是想起什么,将脸埋入陈宝钥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若您再打趣我,我可要恼了。”可环着他腰身的手臂却愈发收紧,带着几分不安,“莫负我,可好?”尾音微微发颤,像是被风吹得摇晃的铃铛,既娇嗔又惹人怜惜。
陈宝钥粗重地喘息着,滚烫的唇一路从她耳垂吻至锁骨:“负了天下人,也绝不负你...”他的手掌不安分地游移,将她搂得几乎要嵌入骨血,“待天光大亮,我便遣散后院,只留你一人...与我朝朝暮暮。”
日影在青砖缝隙间缓缓游走,似沙漏中不断流逝的光阴。不知不觉间,暮色如浓稠的墨汁般浸透陈府雕花窗棂,一切都悄然改变。陈宝钥倚坐在湘妃竹榻上,恍若一幅未着浓墨的水墨长卷。他周身萦绕着山间晨雾般的清冽气息,举手投足间皆是文人雅士的疏朗风骨,恰似寒梅在霜雪中舒展枝桠,自有一番超然物外的气韵。那气质如泠泠清泉淌过青石,又如松涛掠过月夜,带着书卷浸染的雅致,在空气中徐徐晕染开来。
然而细观其容貌,却是寻常巷陌中亦可见的面孔。眉似初春柳叶,虽算得清秀,却少了些剑眉星目的凌厉英气,仅以柔和的弧度漫过双眼;双眼明亮倒如深潭映月,却无摄人心魄的璀璨光华,不过是泛着温润的微光,像藏了两粒未经雕琢的珍珠,隐约透着几分含蓄。鼻梁倒也挺拔,却如江南丘陵般起伏舒缓,少了险峻巍峨的立体感;唇色淡粉,线条柔和,似初绽的海棠花瓣,可若少了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便泯然众人,难以令人过目不忘。
他身着一袭月白暗纹直裰,衣料采用江南贡缎,触感柔滑似春水拂过绸缎。衣襟处绣着细密的云纹,银针穿梭间,云卷云舒的姿态跃然布上,却不张扬,只以淡雅的纹路诉说着低调的精致。袖口以藏青软缎镶边,似水墨画卷的留白处勾勒的墨线,为素雅的衣身添了几分层次。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素色丝绦,绦尾坠着一枚温润的青玉,玉色如薄雾笼罩的山峦,黯淡无光,却又隐隐透着岁月沉淀的韵味。发间一支竹簪斜斜挽起青丝,竹节纹理清晰可见,质朴无华,恰似他本人,虽无惊艳之姿,却因这周身清朗的气质,如一杯新茶,初尝平淡,细品却自有回甘,令人在不经意间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与此同时,城东十里外的荒山乱葬岗,早已被阴森恐怖的氛围彻底笼罩。嶙峋的枯树如张牙舞爪的恶鬼般扭曲生长,腐烂的枝干上挂着破碎的布条,在呼啸的阴风中猎猎作响。疯长的荒草足有半人多高,其间隐隐露出累累白骨。铅云低垂,仿佛要将这片荒山压入九幽地狱。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短暂照亮那具静静躺在腐叶堆中的身影——楚人美。
她身上残破的宝蓝色戏服沾满泥土与污渍,绸缎早已腐烂开裂,青灰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凌乱的长发如蛛网般披散,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腐烂的皮肉下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泛起幽光,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生的气息,只有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召唤。周围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刺骨的寒意如毒蛇般顺着人的骨髓蔓延,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一阵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凄厉唱戏声骤然响起,在死寂的荒山中回荡:“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委屈心情有月知…”那声音尖锐而颤抖,带着哭腔,仿佛是从地狱深处飘来的怨魂哭诉,字字句句都透着无尽的哀怨与仇恨,为这阴森恐怖的氛围更添了几分渗人的中式恐怖色彩。晨光顺着窗棂的雕花蜿蜒爬动,将两人交叠的影子镀成暖金色,仿佛时光都甘愿在此刻凝滞。檐角铜铃轻晃,碎响穿过九曲回廊,惊起院中沉睡的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却惊醒了沉睡的阴霾——不知何时,天际已漫上铅灰色的云翳,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丧布,正将整个陈府悄然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