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观相不记人。”
普渡似乎并不想与顾悦多言,只转头对杨怀远道,“老衲就说,先前观施主父亲之面,本是寿终正寝之相,缘何如此突然,如今倒是明白了一二。”
这番话,落在旁人耳中便是顾悦克死了杨老太爷。
虽然报恩寺和普渡都不是多么有名气,但人总会对这种玄乎其神的事心存敬畏之心。
就连杨家其他人,明知道杨老太爷是被杨昀害死的,可这会还是忍不住悄悄拉开了自己跟顾悦之间的距离。
“大师所言何错之有?”杨老太太这会好像找到了攻击顾悦的借口,站在杨怀远身边道,“当初我就不赞同让她回来,你们偏生不听,府里头出了这些事,说不得都是她妨克我们!”
杨老太太对顾悦可是满腹怨言。
在她眼里,就是因为顾悦害得杨婉仪出事,她的大孙子才会动了邪念,给他们下毒,想让杨婉仪回来,老头子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而杨昀如果不下毒,就不会被抓进大牢,这个家也不会散!
“祖母明知祖父死因,难道要因为这和尚的胡言乱语就冤枉我?”
其实,她早就认出了这和尚的身份。
刚才借着二夫人的嘴说出来,也不过是为待会要做的事,寻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毕竟,在外多年的她,待会要是揭了这和尚的真面目,恐要惹人怀疑。
说起来,上一世她与这和尚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杨老太太的寿宴上。
那时她难得得了允许出席,满心欢喜地准备了寿礼,结果没成想,这和尚一句话就彻底毁了她的一切。
她被关在窗户被封,满是符咒的房间里,每日抽鞭子,除业障,不见天日。
没想到,这一世,竟是提早见面了。
顾悦的目光落在杨怀远身上,意有所指,“父亲知道的,我这人可最吃不得哑巴亏,不如现在就报官,让人来验尸,也好让大家伙都知晓祖父的死因,如何?”
“祖母,大伯,姐姐的生辰八字,是钦天监都看过没有问题之后,才被皇上封了郡主,不是吗?”
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替自己开口辩驳。
顾悦回头才看到,说话的是三房唯一的,也是杨家兄弟姐妹里最小的姑娘。
十岁的杨婉歆。
此刻的她一脸天真,好似真的不解。
“大和尚,你比钦天监的人都厉害吗?”
童言无忌。
却最爱说实话。
三夫人将杨婉歆拉到怀里,捂着她的嘴,赔礼道,“孩子还小,随口乱说,大师莫要介怀。”
普渡脸色不虞。
此刻的他无论如何回答,似乎都不合适。
就算护国寺的方丈,也不敢妄言自己比钦天监的人更厉害,何况是他?
“此事容后再谈。”
杨怀远本就担心顾悦不管不顾地戳穿杨昀害死父亲的事,见状连忙拉着自己的母亲,又劝说普渡去一旁说话。
有人给了台阶,普渡自然会下。
他看了顾悦一眼,冷哼一声,跟着杨怀远走了。
二人在不远处低语一番之后,普渡点点头,似乎应允了什么,随后才回到了诵经的地方。
顾悦远远瞧着,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她本来还想着,以牙还牙,放他一马,就算了。
可他,偏生自寻死路。
那就怪不得她了。
“三婶,我能跟婉歆说几句话吗?”顾悦回身走到了杨婉歆面前,看着三夫人问道,“不走远,三婶放心便是。”
三夫人应了,弯腰叮嘱了杨婉歆几句,便由着顾悦领着她走了。
“三弟妹,你还真不怕大师说的是真的?”二夫人凑到三夫人面前,低语道,“这种命格的事,谁能说得准?万一是真的呢?”
三夫人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自觉无趣的二夫人撇撇嘴,也不再多言。
扭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顾悦和自己的小女儿,三夫人眸中闪过一丝嘲弄。
这种从根子里就烂掉的家族,竟然想把罪责都推到姑娘家身上去,真是可悲又恶心!
“姐姐,吃月饼吗?”见顾悦看自己不说话,杨婉歆也不着急,只往她手心里偷偷塞了个月饼,小声道,“趁着没人瞧咱们,姐姐快吃,不能饿肚子。”
杨老太爷平日对孙女们爱答不理,脾气上来的时候还会打骂她们,所以这些孩子对他的感情没那么深厚,自然谈不上有多伤心。
至于杨婉仪那样的,都是装的。
看着手里的月饼,顾悦开门见山,“方才为何帮我?”
她记得,上一世三叔跑商的时候遇匪身亡后没多久,小丫头就失足落水,得了消息的三婶当场就疯了,被杨老太太做主堵了嘴送去了庄子,没多久也死了。
这些,都是关在房间里的她听院子里打扫的婆子说的。
但是现在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舅舅家的二表姐温柔善良,特别疼我,有一次来看我,恰好遇到了那和尚。”
小姑娘本来垂着头,半晌之后好似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顾悦,努力地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大和尚跟大伯说,二表姐是多子多福的面相,我听到了,那个时候我不懂,只以为他是夸二表姐。”
“后来,祖父的寿宴上,二表姐被人撞破与都能当她祖父的寿齐侯躺在一起。所有人都说二表姐是贪慕虚荣,可我知道不是,二表姐为了自证清白,当场一头撞死,舅舅和母亲也就此离了心。”
杨婉歆红了眼眶。
这些事,她连父母都瞒着,就是为了有一日能亲手替表姐报仇。
“我一直觉得大伯很厉害,所以我想让他帮二表姐讨个公道,却偷听到他说二表姐晦气,本来可以去享福,偏生寻死。”
“那时我才知道,就是他们害死了二表姐。”
顾悦看着杨婉歆。
若是没记错,事发时她年纪尚小,却能隐忍不发这么多年,当真是不易。
跟自己,倒是有几分相像。
不过,杨婉歆比上一世的自己,更聪明,更勇敢,也更果决。
顾悦道,“杨家是寒门,想要拉拢那些对自己有利的贵人,自然要想尽办法。”
杨怀远知道儿子靠不住,他自己或许也只能止步于此,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那些贵人的后宅里。
杨家旁支不少香消玉殒的少女,这些年换来的,是他们的权势和金银。
顾悦将月饼掰开,小口小口地吃了下去,才问道,“你可知那和尚与祖母是何关系?”
这是考验。
也是投名状。
杨婉歆很显然听出了顾悦的言外之意,眸光倏然一亮。
“祖母曾叫他兄长,可我听父亲说过,祖母家里只有姐妹,并无兄弟,姐姐觉得此人,又算哪门子的兄长?”
顾悦满意一笑。
“你想让他们如何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