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的乳娘,手里握着从弘圣殿的墙角下捡回的土罐,刚跨进了承露殿的大门,就听见了侧妃娘娘焦急的召唤。
她来时匆忙,还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也顾不上丫鬟挤眉弄眼和她打着暗示。
便嘴里应答着,忙不迭地掀开门帘跨进了承露殿的内房。
此时太子殿下正袒露着肩膀,强忍着太医清创的痛楚。
却听见了她说乌头粉没有了,朱满月吩咐她的半句话。
虽然这话只说了一半,但陈柏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听见太子的追问,让奶娘大惊失色。
“殿,殿下!”
她没有想到已经凉了好些日子的承露殿,太子会此时正在侧妃的边上。
这殿下的话里,分明藏着话。
让她不由急忙扑通跪下,那嘴里的半句话却不知怎么编下去。
陈柏然一眼便看见了她手里的土罐。
正是昨夜他让沈君茹派人拍破了,故意留在墙沿下的。
那土罐如果是有人刻意放的,那么他一定会来定期检查。
看见破损一定会想着把它换掉。
果然,她拾回来准备换了。
“那乌头粉,被娘娘吩咐放在太子妃的药罐里了,是吧!”
陈柏然咬着牙忍着痛,嘴里却没有客气。
“殿下!没有的事啊,那乌头粉是娘娘嫌药时间久了不堪使用。 ”
“又因娘娘伤心殿下不会再来承露殿了,因此睹物伤情才吩咐奴婢扔了那乌头粉。”
“娘娘真没有害太子妃的意思啊!”
奶娘急忙叩着头,编着满嘴的谎言。
“娘娘没有害太子妃的意思,那就是乳娘有害太子妃的意思了?”
“乌头粉扔了!那你手中的东西,又是干什么用的?”
陈柏然强忍着心头,不知为什么潮涌般泛起的恶心。
“放在弘圣宫寝宫的墙下作厌胜之术么?”
“这,这,这是!” 奶娘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回答。
“你们主仆二人,在孤的东宫到底在搞些什么!” 他愤而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陈柏然满头的恼火。
看来他和沈君茹一直揣测的事情,还真没出他们的意料。
那奶娘当时在厨房里,肯定是有方便的。
她托着给皇子做糜食的机会,借口帮忙,在任何药罐里都可以顺手做下手脚。
只是唯一的疑问,是他们到底有没有乌头粉。
可现在实锤了。
这要不是自己受了伤,他还真没机会一下破解了两个问题。
听见太子说厌胜之术,奶娘慌了。
在宫中做这些歪门邪道是死罪。
“殿下,这可是没有的事啊!” 奶娘魂飞魄散的死咬着。
太子对乌头粉的疑虑和猜测,让做贼心虚的朱满月顿时着了慌。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奶娘那张已然变色的面庞,心中暗自思忖着应对之策。
她深知此事一旦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眼下情况紧急,也只能先胡乱编造一个借口来搪塞过去了。
“殿下,这,这罐本来是装那乌头粉的,想是奶娘刚才发现罐子里空了,才来回话。”
“还望殿下莫要怪罪奶娘,她也是无心之失。”
“厌胜之术,乃是宫中大禁,满月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戕害殿下啊!”
“殿下,求您一定为满月明察!”
朱侧妃的狡辩,让陈柏然的心里一阵滚血泛涌。
“蒙云,回正阳殿。去请太子妃和刘总管来。”
“死到临头还嘴硬。吩咐下去,让她两人招来,否则全部叉出去杖毙!”
陈柏然冷声说罢,便没再说话。他现在头疼的很,浑身发紧,不知怎么了。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握着太医的手,说了声张太医,孤的心好痛,便一路走出门去。
然后就听见朱满月惊恐万状地拉着他的袍袖,矫揉造作地喊着殿下。
他撇开了她的手,不是他管不了,是他管不动了。他很累。
这事情还是让给沈君茹处理吧。她毕竟是太子妃。
那鞭伤的疼痛让他无法控制他的神经,他在大德殿跪着的时候,就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跪在殿前的时候,甚至还想到了那新加坡的鞭刑,原来这皮鞭是如此难以忍受的痛苦。
还没到寝宫,他便腿下一软倒了下去。
陈柏然病倒了,在正阳殿的书房里发着高烧,一连惊厥着休克了好几天。
他一直在做梦,梦里他的马驮着他一直疯狂地在那白云上奔跑着。
然后便是一根根的箭簇带着嘲笑飞过了身旁。
脑海里,宇文邕那张愤怒的脸,和他手里挥舞的皮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抽打在他的身上。
让他四肢抽搐不止,全身大汗淋漓,非常痛苦。
那种痛不仅是肉体上承受的痛,更是一种心焦力猝的痛。
等到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阳光透过寝殿格窗的缝隙,照耀在了他的脸上。
烧已经退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在一片金光四射的后面。终于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飘着。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姚公那张因焦急和担心而变得突然苍老的脸。
“殿下!您终于醒了!” 看到太子醒来,姚公欣喜若狂。
“陛下为您着急万分。让老臣守着你三天了!”
“您若有个三长两短,老臣都无法有脸去面见圣上!”
看到太子苏醒,姚公惊叹着终于放下了心。
陈柏然感激地笑了笑。他能体会到医者在强权下的那份煎熬。
哼!这破皇帝还想的到着急。
他为什么不打死他算了,早死早超生,也好让他重新去投胎。不要活受这份罪。
看来太子毕竟是亲生的。
陈柏然在心里想着。
“您这是急惊风了!听说大射前那天晚上,殿下就累着了。本就已有风寒之兆。”
“再加上这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受了风邪。回府又动了怒气。这几处归一,伤了元气。”
“老臣可是费劲了心血,好不容易才把殿下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殿下之前就有心苦之症,此番又受此重创,可要细心调理。不可再掉以轻心啊。”
“既然殿下已醒,太子妃娘娘也已经担心日久。我便赶紧离去,去陛下那里复命!现行告辞!”
姚公收拾起药箱,再三关照着离开了。
沈君茹扑了过来。
“陈柏然!”
看着眼前这个红肿了眼睛的女人,滚着眼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喊着他的名字。
“沈君茹,你来看我笑话啊。为什么哭了?” 他无力地笑了笑说。
“我怕你死了,我就成寡妇了!你知道,我守不了节!”
一直在床前为他担心了三天三夜的沈君茹终于没忍住。
“哼!小喇叭又开始广播了!别哭,孤,准你再嫁!”
陈柏然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