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只记得那对夫妻长相，并不知道他们姓谁名谁，于是她找了好几对夫妻，都不是。
当她风尘仆仆，坐大巴，坐拖拉机，走路来到偏远的乡下，这已经是最后一对夫妻家。
刚打完照面，姜明月就认出了他们，他们正是当年收养阚青青孩子的那对夫妻。
可当她向他们说明，自己是孩子亲生母亲，想要要回孩子的时候，这对夫妻翻了脸。
将她拒之门外，还对着门外的她大声嚷嚷着，什么收养，这是他们夫妻生的孩子。
让她滚！
姜明月不是好脾气，说他们夫妻拐卖孩子，他们要是不还孩子，她就去报公安。
两夫妻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如今被一个城里女人威胁，躲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他们好不容易弄了一个儿子传宗接代，不偷，不抢，是她自个生了不要送给他们，凭什么还回去！
女的叫桂芬。
穿着大花袄子。
她小声蛐蛐，“你说这女人到底咋回事，明明说好的把儿子送给我们了，咋现在又要要回去？”
男的叫左富贵。
他心里不得劲，狠狠抽了一口老旱烟，沉默着，见媳妇发问，他没好气回一句，“舍不得了呗。”
“舍不得当初咋还送！那当初为什么不要孩子。”翠芬认为既然把孩子送人了，就不该要回。
左富贵骂骂咧咧，“刚生下来的奶娃子，连亲娘奶都没喝上一口，饿得哇哇叫，那娘狠心呢。”
见他还在抽烟。
那味大，熏得桂芬难受。
她直接抢过他手上烟杆，“你别抽了，儿子讨厌你一身烟味，才不让你抱，你还抽。”
左富贵吧唧嘴巴。
烦，“这不是烦嘛，没办法，才急得抽上两口，你以为我真的想抽这口烟。”
“抽了烟，宝贝儿子晚上都不要我挨着他睡，嫌弃我身上臭，我一天洗三遍澡了。”
“这小子还嫌弃我臭，城里娃娃就是爱干净，不像我们这些地地道道的乡下娃娃。”
“泥地里一滚，那都不是事，掉粪坑都是家常便饭，真是的，哪有儿子嫌爹臭的。”
左富贵虽然嘴里吐槽，可吐槽的兴高采烈，他宝贝儿子嫌他臭，他都能美上天。
桂芬看他嘚瑟样。
翻了一个白眼，有病。
她问，“那现在咋办？我们把孩子养到一岁多了，又还给她？我可舍不得，给多少钱我都舍不得。”
左富贵烦死了，“人家说了，不还，就告我们拐卖孩子，难不成你想进监狱蹲上几年。”
“这些城里人真会玩，这是活生生的奶娃娃，说不要就扔，说要就来抢，不要脸。”
见自家男人没一个主意。
桂芬急了，“我不管，这是我养大的儿子，我不想还给那女人，富贵，要不，我们带着孩子跑吧。”
这法子左富贵也想过。
行不通，“出门就要介绍信，跑哪，哪都去不了。”说着说着，他突然有了主意。
心情好，看着自家丑媳妇，突然也觉得她貌美如花，“孩子长大了，她也不认识了，要不……”
见男人半天不说下一句，女人好奇又着急，便用拳头捶他，让他不要卖关子，赶紧说。
左富贵继续说道，“我们可以问问村里面的人，谁家愿意把儿子送城里去享福？”
“城里人，都吃商品粮，在厂里上班，厂里还分房子，福利待遇都比农村好。”
“村里有些人家生七八个，又养不活，肯定有大把的人愿意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去城里享福。”
左富贵是地主儿子，搞运动的时候伤了命根子，好不容易娶了个好媳妇，结果生不了孩子。
曾经想过收养一个孩子，可他们家成分不太好，不想孩子跟着他们一起受罪。
可现在改革开放了，广播里天天喊着人人平等了，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也不搞成分了。
好不容易还得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好可爱的儿子，养了一年多有了感情，不愿意送出去。
原本等着第二天去问问，谁家把儿子送城里享福，谁知道躲在墙角偷听的妹妹敲响了门。
她说，“哥，让我儿去吧。”
左富贵的妹妹，左丹丽，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结果被城里来的那帮男生骗的团团转。
骗上车，未婚先孕，还心甘情愿生下孩子，两人结婚，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
结果上面出政策，支持这些下乡知青返城，这些知青一个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子都要回城去。
左富贵让妹妹打掉孩子，重新找个好男人嫁了，谁知道她不愿意，就生了下来。
可她一个女人哪养的起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都靠当哥的接济，可当哥的也没本事。
以前还能吃大锅饭混工分，现在上面要搞什么包政策，反正自己种地自己得。
他从小被养娇了，根本不是种地的苗子，左富贵一个人要养媳妇妹妹两个孩子挺吃力。
如今听到妹妹要把自己亲儿子送去城里头去享福，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同意了。
反正他讨厌这个外甥，天天待在家里看着都烦，还没他儿子可爱，送出去也好。
自己减轻负担，妹妹也能再找个好人家嫁，外甥也能过好日子，自己也不用把儿子送回去。
姜明月见他们不开门。
就给了他们留了方家的地址，让他们尽快把孩子送到城里去，要是不送，她就报公安。
于是第二日，他们一家子风风火火坐车来到两城里，站在大杂院门口东张西望。
他们不放心把孩子交出去，便向四周的街坊邻居打听过了，男的是货车司机，听说是大大的好人。
儿子给他家，没问题！
左丹丽知道自己没本事，养不起孩子，孩子爹不要他们娘俩了，与其跟着她受罪。
还不如去好人家享福，她抱着孩子舍不得，那眼泪哗哗流下来，但看着方卫国是个好人。
最后一狠心，咬咬牙，将怀中的孩子塞到哥哥怀里，让她将孩子给方家人。
左富贵拍拍妹妹的后背，说以后她想孩子了，就悄悄来看，大不了等这家人养大了，她再认回来！
媳妇说他不道德。
左富贵嘿嘿笑，当初他们遗弃孩子，他也算救了他们家儿子一命，就冲救命之恩。
他们养大他妹妹儿子也应该，媳妇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男人说得很有道理。
阚青青刚走到大门口。
怀里就被强塞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