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玄澈闭目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稳稳点在眉心。
慕星黎喉间发紧，她看见他额心那点金红的神族印记正随着动作微微发亮——那是上古神族血脉最纯粹的象征，此刻却为她褪下了几分神性的冷冽。
\"师尊......\"她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却在触到他皮肤前顿住。
黎玄澈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像团裹在冰里的火，烫得她心尖发颤。
前世她坠崖时，最后映在眼里的是慕华安扭曲的脸；今生她站在这里，眼前是愿意为她献祭执念的人。
一道细若游丝的银光从黎玄澈眉心飘出，在石殿紫光里拉出半透明的轨迹。
那光丝裹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是他常佩的青玉冠上沾的沉水香，慕星黎突然想起每月十五他总在她院外那株老桃树下站半宿，说是\"查探灵气波动\"。
此刻这缕光丝里，分明藏着无数个这样的夜。
\"嗤——\"
光丝没入玉匣的瞬间，石殿四壁的青石板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像是被唤醒的古老阵纹。
玉匣表面的龟裂纹路开始渗出黑血般的液体，滴在地上滋滋作响，腾起的黑雾里飘出腐肉混着硫磺的腥气。
风无痕的雷纹剑嗡鸣得更急，他反手将剑柄塞进慕星黎掌心：\"小师妹拿好，这东西克阴邪。\"
慕星黎接过剑时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当初为救她硬接三柄淬毒飞刀留下的。
她喉间发涩，刚想说什么，玉匣突然\"砰\"地炸开。
漫天碎片中，那卷泛着乌光的古简悬浮而起，表面的裂痕里溢出暗红雾气，像活物般缠上慕星黎的手腕。
她吃痛想挣，却见黎玄澈突然抓住她的手，将那团雾气引向自己：\"是堕神残念在试探。\"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刻意压抑的闷哑，\"别怕，我在。\"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落进慕星黎心口。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扣住黎玄澈的指尖——前世她被推下悬崖时，手心里只有自己的指甲掐出的血痕；今生她握着这双能翻云覆雨的手，突然就有了与天地叫板的底气。
\"接残卷。\"黎玄澈的拇指摩挲她手背，\"我以神族本命咒护你识海。\"
慕星黎点头，另一只手缓缓抬向古简。
指尖刚触到纸页，识海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
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凌霄仙尊站在血池边，与一个裹着黑雾的身影击掌；无数凡人的魂魄被抽离身体，像断线的风筝飘向黑雾；还有她自己，前世坠崖时眼角的泪，正被黑雾里伸出的手接住......
\"这是......\"她踉跄后退，额头抵上黎玄澈的胸膛。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发颤，像在给她的魂魄打节拍。
\"是凌霄与堕神的交易。\"黎玄澈的手按在她后颈，神族特有的治愈灵力顺着血脉涌进来，替她梳理翻涌的识海，\"当年他说镇压堕神，实则是用三届生灵的气运做饵，养这团残念。\"
风无痕的雷纹剑突然劈向地面，一道紫电将试图钻入慕星黎脚边的黑雾烧成灰烬：\"那老东西打的什么算盘？
用堕神当刀，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收割信仰？\"
\"更狠。\"慕星黎闭眼回忆识海里闪过的最后画面——黑雾中的身影舔了舔唇角，说\"等那小狐狸的血脉完全觉醒，我的本体就能顺着因果线回来了\"。
她睁开眼时眼底金芒大盛，\"他们要的是我的血脉当钥匙，开堕神本体的封印。\"
话音未落，古简上的紫光突然暴涨。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简中浮起——那是个面容模糊的男子，眉心有道竖目，每道皱纹里都渗着黑血。
他的目光扫过慕星黎时，竖目突然睁开，射出的红光几乎要洞穿她的魂魄。
\"小辈......\"他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竟敢坏我大计。\"
\"小心！\"风无痕旋身将慕星黎护在身后，雷纹剑迎上那道红光。
剑刃相击的爆鸣声里，他嘴角溢出黑血，却仍咬着牙将慕星黎往黎玄澈身后推：\"大长老，带她先走！\"
黎玄澈却没有动。
他望着那道虚影，指尖快速结出神族禁术的印诀，每结一个印，额心的金红印记就暗一分：\"这是残念分身，本体还在封印里。\"他转头看向慕星黎，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郑重，\"星黎，用你的九尾神火。\"
慕星黎这才发现自己的九尾不知何时全部显形，九条火红色的尾巴在身后翻卷，每根毛尖都跳动着幽蓝火焰——那是神族九尾狐最本源的神火，能焚尽一切阴邪。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一簇火苗，正欲掷出，虚影却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
\"就凭你们？\"他的身影开始扭曲膨胀，石殿的穹顶被撑出蛛网状裂痕，\"等我吞了这小狐狸的血脉，整个修仙界都要给我当祭品！\"
话音未落，一道黑芒突然穿透风无痕的左肩。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雷纹剑\"当啷\"落地。
慕星黎瞳孔骤缩——那黑芒里裹着她前世坠崖时的记忆碎片，有慕华安的冷笑，有养母摔碎她药碗的瓷片，还有她濒死时对世界的怨恨。
\"这是......\"她突然明白过来，\"你用我的执念当养料！\"
虚影的竖目眯起：\"聪明。所以你越痛苦，我越强......\"
\"住口！\"黎玄澈的印诀终于完成，一道金色光网铺天盖地罩下。
虚影被光网灼得发出惨叫，却仍伸出黑雾缭绕的手，直取慕星黎的命门。
慕星黎的九尾神火在掌心燃烧得更烈。
她望着黎玄澈苍白的脸，望着风无痕染血的衣襟，突然想起前世坠崖前的最后念头——\"我要活，我要让所有害我的人血债血偿\"。
此刻这念头化作火焰，顺着她的指尖窜向虚影，在石殿里炸开一片刺目的金红。
然而虚影只是被击退数尺，他的竖目里反而泛起兴奋的光：\"好，好......这股子狠劲，正好当我复苏的引信。\"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记住了，三日后的月全食，就是你们的死期......\"
话音消散时，石殿重归寂静。
风无痕捂着左肩倒在地上，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黎玄澈靠在石柱上，额角渗出冷汗，连神族印记都变得暗淡；慕星黎握着还在发烫的九尾，望着空荡荡的石殿，只觉得后颈发凉——那虚影最后看她的眼神，像极了猎人盯着已经入套的猎物。
山谷外的闷雷还在滚动，这次更近了。
慕星黎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无数魂魄在哭嚎。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残卷，发现原本乌青的纸页此刻泛着诡异的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纸页，与她的心跳同频跳动。
\"三日后......月全食......\"她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残卷边缘。
黎玄澈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冷得惊人：\"星黎，不管发生什么......\"
\"我知道。\"慕星黎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心口，\"我们一起应对。\"
风无痕挣扎着站起身，用雷纹剑支撑身体：\"小师妹说得对，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他扯下衣角包扎伤口，血却透过布料渗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红痕，\"不过先说好，要拼的话我得站最前面——谁让我是师兄呢。\"
慕星黎望着这两个为她伤痕累累的人，忽然笑了。
前世她以为自己是无根的浮萍，今生却在这绝境里，长出了最坚韧的根。
她将残卷小心收进袖中，感受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寒力量在体内游走，眼底的金芒愈发炽烈。
山谷外的乌云更浓了，像块压在头顶的铅板。
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撞在石殿门框上。
慕星黎望着那片叶子，突然想起虚影最后那句话里的寒意——他说三日后是死期，但她偏要让那一日，成为堕神残念的末日。
此刻，残卷在她袖中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她的心意。
而远处，有更浓重的黑雾正顺着山谷缝隙涌来，带着腐臭的气息，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