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的手指悬在音板上方半寸,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机床的铁屑。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照得铜制音叉泛着冷光。她忽然用虎口丈量共鸣箱深度,小臂肌肉随着动作微微绷紧:“这里,夹层厚度刚好能嵌雷管。”
宋栖凰盘腿坐在钢琴顶盖,旗袍下摆扫过黑白键。她正把铜丝绕成蜂窝状网格,发髻上别着的镇魂钉在烛火下泛着幽蓝:“顾长官,你拆琴键时能不能轻点?” 年轻军官憋红了脸,扳手卡在制音器上发出刺耳摩擦声。
“咔嗒!” 最后一颗螺丝落入铁皮盒时,江浅突然按住音板。她耳廓微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疤痕 —— 那是上次被镇魂钉划伤留下的痕迹。远处传来军靴踏地声,由远及近,又在三十步外骤然消失。
“是巡逻队。” 顾云舟额头沁出汗珠,枪套皮带扣撞在钢琴腿上当啷作响,“他们可能在搜西巷......” 话未说完,门轴突然发出年久失修的呻吟。宋栖凰闪电般扑灭蜡烛,整个人蜷进钢琴底部,铜丝网格随着动作泛起涟漪般的反光。
江浅抓起音叉猛敲中央 c 键,震音在狭小空间轰然炸开。她左手按弦的力度大得指节发白,右手佯装调整琴凳位置,余光死死盯住门缝透进的光柱。皮靴声在门外停顿半拍,继而转向东侧仓库。
“差点露馅。” 宋栖凰从琴底钻出来,鬓发沾着蛛网,“你这即兴演奏够吓人的。” 她突然眯眼盯着共鸣箱,“引爆装置的红灯在闪,是不是接触不良?” 江浅心头一紧,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 —— 方才慌乱中竟忘了切断电源。
顾云舟已经蹲在电路板前,万用表指针剧烈晃动:“日军用的德制元件,但焊接点有氧化......” 他话音未落,整架钢琴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江浅猛地撑住琴盖,小臂青筋暴起:“共振频率!音板震动会激活引信!”
空气凝滞的三秒里,宋栖凰突然扯断颈间金链。细如发丝的铜线在她指间翻飞,精准缠上音叉基座:“用镇魂钉当配重,压住振动频率。” 她腕间旧疤随着动作起伏,在月光下宛如机械齿轮的纹路。
镇魂钉被狠狠砸进音板的瞬间,江浅听见木料纤维断裂的脆响。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实验室爆炸时,玻璃幕墙在她眼前碎裂的声响。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腰,她颤抖着将雷管嵌入夹层,金属外壳与枫木板贴合时发出轻微的 “咔嗒” 声,如同死神合上怀表的盖子。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气窗时,共鸣箱夹层已变成精密的机械巢穴。雷管藏在两层枫木板之间,铜丝网格既导电又隔热,镇魂钉排列成北斗阵型固定线路。江浅后退三步审视成品,忽然发现音板反射的光斑组成了虞家徽记的图案 —— 那是父亲生前创办的乐器工坊标志,此刻却成了致命陷阱的图腾。
“成了。” 顾云舟瘫坐在琴凳上,军装后背汗湿一片,“就等夜......” 警报声骤然撕裂寂静,这次是真正的空袭哨音。宋栖凰笑着将铜丝缠上江浅手腕:“正好试音,记得用我教你的摩尔斯节奏弹《国际歌》。”
江浅的指尖刚触到琴键,门外突然传来生硬的中文:“检查良民证!” 她瞳孔骤缩,看见宋栖凰悄悄踩住踏板联动装置 —— 只要再用力,琴箱里的引爆器就会瞬间启动。皮靴声越来越近,门锁传来金属转动的声响。
顾云舟的枪已经抵住太阳穴,只要日军破门而入,他就准备扣动扳机,用自己的死为同伴争取最后一秒。江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琴键上敲出《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试图掩盖地下室里杂乱的心跳声。宋栖凰的旗袍下摆无风自动,镇魂钉在暗处闪烁着危险的幽光。
“吱呀 ——” 木门被缓缓推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江浅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仿佛凝固的雕像。她看见三个日军端着枪走进来,刺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为首的少佐用枪管挑起江浅的下巴,冰凉的金属抵在她颈间的疤痕上。
“良民证?” 少佐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江浅能感觉到宋栖凰的身体绷得像张满弓,踏板下的引爆装置随时可能因为轻微震动而启动。顾云舟的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汗水顺着枪身往下淌。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地下室的灰尘簌簌落下。日军少佐脸色骤变,转身冲向门口。江浅的手指下意识地按下琴键,一个清亮的音符响起,却被淹没在爆炸声和警报声中。
门重重地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三人紧绷的身体同时瘫软下来,宋栖凰松开踏板,整个人滑坐在地上。江浅的手指还保持着按琴键的姿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顾云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声音颤抖着说:“我们...... 还活着。”
“但危险还没结束。” 江浅站起身,走向改装完成的钢琴,“这架钢琴必须在今晚送到日军司令部。” 她的目光扫过共鸣箱,那里藏着足以改变战局的秘密武器。宋栖凰整理好旗袍,将镇魂钉重新别回发髻:“我去准备运输的马车,顾长官,你负责清理这里的痕迹。”
顾云舟点点头,开始收拾满地的工具。江浅轻抚琴键,指尖触到琴凳下的触发装置。窗外,晨光渐渐明亮,而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