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珩自柘林归来,心绪如春潮翻涌,面上却依旧沉稳。
他踏入甄氏宅院时,已是日上三竿,庭中辛夷花瓣被风卷落,铺了满地碎玉。陈伯正候在堂前,见他归来,咧嘴笑道:“公子,甄先生已在正厅等着了,说有要事相商。”
柳珩颔首,整了整玄色深衣,腰间玉珏与新得的白玉兰簪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似在提醒他方才林间的誓言。
正厅内,几盏鹤形铜灯已点燃,灯焰映得青石地砖如霜雪铺地。
甄豫一袭青衫,端坐于案后,案上摆着几卷竹简与一壶新沏的茶,青瓷盏中热气袅袅。
他见柳珩入内,笑意满面,起身相迎:“明渊,方才林间一游,可有收获?”
柳珩耳根微热,却不避他的目光,坦然道:“豫兄,宓儿已应允婚事。我此番来,便是与你商定礼仪之事。”
言罢,他自袖中取出那支白玉兰簪,置于案上,柔声道:“此乃宓儿所赠,望豫兄见证。”
甄豫目光落在玉簪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拈起簪子细看,叹道:“宓儿这丫头,心思细腻。
既如此,咱们便依汉礼,商定婚仪。”他顿了顿,复又笑道:“明渊,你如今是范阳书院的掌事人,又有桃园结义的兄弟撑腰,可莫要让我这做兄长的觉得委屈了妹妹。”
柳珩肃然拱手:“豫兄放心,柳某虽非豪门,然一片真心绝无虚妄。婚礼当依礼而行,绝不辱没宓儿。”
二人对坐,甄豫命侍从取来笔墨纸砚,又唤来家中管事,开始商议婚仪细节。汉末婚礼依《礼记》与民间习俗,多循“六礼”之制: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柳珩虽出身寒微,却因拜蔡邕为师,又自幼读书,自然熟知礼法,与甄豫一一细谈,条理分明。
纳采与问名早已在昨日柳珩求娶时完成,甄豫笑称:“你昨日那番话,堪比纳采的雁礼,问名也算过了。”
柳珩赧然一笑,知他有意宽慰,遂直入正题——纳吉与纳徵。
甄豫沉吟道:“纳吉当卜吉日,选黄道良辰,以示天人合一。范阳至毋极路途不远,我拟请族中长者卜于三日后,择定婚期,你意如何?”
柳珩点头:“全凭豫兄安排。只是纳徵之礼,需我备齐聘财,望豫兄示下所需之数。”
甄豫摆手,目光温和:“明渊,你我相识多年,甄氏不求金玉满堂,只盼宓儿得良人。聘礼依汉俗,布帛、牲礼、酒脯足矣。”
他顿了顿,似想起什么,笑道:“不过,宓儿素爱书籍琴曲,你若能以范阳书院新抄的《诗经》《礼记》《文王操》各一部为聘,怕是更合她心意。”
柳珩闻言,心头一暖,拱手道:“豫兄高义,柳某铭记。
聘礼当备布帛三十匹、羊一双、酒二坛,另加《诗经》《礼记》《文王操》《禹操》各一部,皆由范阳书院精抄,附飞白书谱一份,以示诚意。”
他又补充:“范阳新置水田十亩,愿以其契为聘,聊表心志。”
甄豫抚掌笑道:“好!如此聘礼,丰而不奢,宓儿当喜。
至于嫁妆,甄氏自会备齐。”他命管事取来一卷清单,递与柳珩:“女方陪嫁,依俗当有衣衾、器用、婢仆。宓儿房中紫檀琴案、焦尾琴、玉屏风,皆随她入范阳。
另备锦缎二十匹、铜镜一具、漆器十套,婢女二人,随侍左右。”
柳珩细看清单,见字里行间皆是甄氏对妹妹的疼爱,心下感动,郑重道:“多谢豫兄厚待,柳某必不负宓儿。”
请期之议随之展开。甄豫道:“汉礼重秋冬婚娶,然今黄巾既平,天下稍安,不必拘泥时节。
我观八月十五,中秋月圆,良辰美景,最宜婚仪。范阳至毋极不过两日路程,亲迎之日,你可率车马至此,如何?”
柳珩略一思忖,点头应道:“八月十五,甚好。亲迎之礼,我当亲率车马,依礼迎宓儿入范阳。”
甄豫满意颔首,复又笑问:“明渊,婚宴宾客,你可有心仪之人?桃园兄弟,想必是要来的吧?”
柳珩一笑,目光悠远:“自当如此。待回范阳,我便修书,邀玄德兄、云长、翼德,另有孟德、公达诸友,共赴婚宴。”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若师傅尚在,定会欣慰。”
商议既定,二人举盏对饮,茶香弥漫,厅外柘林沙沙作响,似为这一桩喜事低吟祝福。甄豫送柳珩至庭中,拍他肩头道:“明渊,八月十五,我在毋极候你。莫让宓儿久等。”
柳珩拱手辞别,踏着落花归去。夜色渐深,他回到客舍,点燃一盏油灯,铺开麻纸,提笔修书。汉末书信多用竹简,然柳珩自蔡邕处学得飞白书,喜用麻纸,笔锋遒劲,墨香清淡。
第一封书信,致刘备:
玄德兄:
光和七年,涿郡桃园,吾等四人结义,誓同生死。今黄巾既平,天下稍定,珩蒙甄氏女宓儿垂青,定于八月十五,迎娶于毋极。婚宴设于范阳,恳请兄携云长、翼德同来,共证此喜。
弟 柳珩 拜上
第二封,致关羽:
云长兄:
昔虎牢关前,兄青龙刀威震四方,珩得兄护持,始有今日。八月十五,珩将于毋极迎娶甄氏女宓儿,婚宴范阳,望兄拨冗赴宴,弟敬候。
弟 柳珩 拜上
第三封,致张飞:
翼德兄:
忆广宗一战,兄蛇矛所向披靡,珩甚敬之。今珩定亲甄氏女宓儿,婚期八月十五,宴于范阳。兄豪情不减当年,盼共醉一场!
弟 柳珩 拜上
第四封,致曹操:
孟德兄:
洛阳相识,君豪气干云,珩每思之,犹感振奋。珩今与甄氏女宓儿定亲,婚期八月十五,宴设范阳。盼君携公达诸友同来,共叙旧情。
弟 柳珩 拜上
余下书信,分别致荀彧、夏侯惇,孙坚等故交,皆言辞恳切,情真意切。柳珩写罢,封好书信,交予陈伯,嘱其连夜遣人送出。他复又取出白玉兰簪,置于灯下细看,簪身莹白,似映着甄宓的笑颜。
他心头一暖,推窗望向夜空,月牙初升,似在预告八月十五的圆满。
客舍外,柘林隐没在夜色中,唯有风声低吟,仿佛在诉说这一桩汉末佳话的开端。柳珩熄灯就寝,梦中似闻琴箫相和,鸾凤和鸣,八月十五的范阳,定是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