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我手腕的手指缓缓摩挲冰冷铁环,仿佛那是什么珍稀物件。
“那些痛楚,忘了最好。”
他猛地凑近,鼻尖几乎相抵,血红瞳孔死死锁住我,一字一句,如诅咒如誓言。
“你只需记得,你是我的。是我将你从九霄雷狱抢回来的!明白吗?”
他的气息极度不稳,强大压迫与重伤虚弱奇异交织,仿佛随时燃烧殆尽,却偏执不肯放手。
“疯子!”我被他话语里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眼底疯狂吓到,用力挣扎,换来锁链更凶狠反噬与他更用力钳制。
“对!我是疯了!”他几乎吼出来,情绪激动引得又是一口血涌上,被他强行咽下,嘴角溢出更多血丝,衬得脸愈发妖异惨白,“我找了你五百年!等了五百年!好不容易……”声音骤然低下去,带着极致疲惫哽咽,但攥着我的手丝毫未松,“别再想离开……阿棠,别再想……”
他额头无力抵上我肩膀,沉重呼吸吹拂我锁骨,背后伤口因这动作再次裂开,温热血浸透破碎衣袍,蹭到我身上,粘稠滚烫。
“疼吗?”他忽然闷声问,不知问他自己,问我腕上锁链,还是别的。
他没等我回答,便自顾呢喃,声音轻如梦呓,却带着渗人偏执,“疼就对了……疼才能记住……锁着你,才不会跑……不会再丢下我一人……”
他维持这近乎拥抱却充满禁锢意味的姿势,呼吸渐渐沉重均匀,仿佛力竭陷入半昏迷。
但即便在失去意识边缘,他攥着我手腕的手指依旧如铁箍,没有丝毫松动。
冰冷锁链,滚烫血液,他沉重依赖的呼吸,还有那双即使闭上也仿佛能感受到的、充满疯狂占有欲的血眸……
这一切构成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无形囚笼。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空白的记忆无法提供任何答案,只有心底最深处,在那一片虚无迷雾之后,传来一阵细微尖锐的、莫名的刺痛。
月光惨淡,照着他苍白执拗侧脸,也照着我腕上那圈冰冷黝黑、符文流转的锁链。
山洞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他粗重却紊乱的呼吸声,以及锁链偶尔因他无意识颤抖而发出的细微磕碰声。
那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每一次都带着濒临熄灭的虚弱,却又固执地不肯停歇。
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大半压在我身上,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灼烧着我的皮肤,与他后背那不断渗出、浸湿我衣衫的冰冷粘稠血液形成诡异对比。
他似乎在极致的痛苦与力竭中陷入了半昏迷,可那只攥着我手腕的手,却如同长死的铁箍,指甲甚至因用力而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空白的脑海依旧一片茫然,恐惧和排斥如同冰水包裹着我。
可心底那丝莫名的、细微的刺痛,却在他呼吸愈发微弱、身体逐渐冰冷的时刻,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忽视。
那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焦灼。
好像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眼前一点点碎裂、流逝。
我僵硬地低头,目光落在他紧攥着我的手上。那手背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指节因用力而扭曲泛白,沾满了已呈暗褐色的血污。
鬼使神差地,我另一只未被禁锢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抬了起来。
指尖触及他滚烫的手背,那温度烫得惊人。
他似乎毫无所觉,依旧深陷在昏迷与痛苦的边缘。
我的指尖缓缓上移,掠过他手腕上暴起的青筋,最终,迟疑地、轻轻地,按在了他自己死死抵着胸口的那只手上。
他的心脏在他掌心之下,跳动得微弱而混乱,像一盏在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灯。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他心口位置的刹那——
我胸腔深处,那块与我性命交修、沉寂了五百年的护心龙骨,毫无征兆地、剧烈地灼烫起来!
不再是平日被雷击时的痛苦灼热,而是一种……带着急切悲鸣的、仿佛被无形丝线狠狠拉扯的剧痛!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情感洪流,完全不受控制地通过那块灼烫的龙骨,狠狠冲撞进我空茫的脑海!
那不是记忆的画面,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刻入骨髓的本能——
是寒潭边,少年小心翼翼递过一株沾露仙草时,眼底细碎的星光。
是归墟石壁上,并排刻下的名字在夕阳下泛着的微光。
是血池深处,他反身替我挡下骨爪时,那声撕裂般的惊吼。
是九霄雷狱塔外,他不顾一切疯狂撞击塔门时,那弥漫天地的暴戾与绝望。
是他背对天帝万千兵将,嘶吼着为我开辟生路时,那决绝孤傲的背影……
是五百年……整整五百年的寻找与等待……
无数破碎的光影和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头痛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看不清那些碎片的具体景象,但它们所携带的情感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我的感知里——是炽热,是守护,是深入骨髓的眷恋,是宁可同死的决绝……
还有……眼前这个人,他叫……重霄。
这个名字浮现的瞬间,护心龙骨灼烫得几乎要焚毁我的胸腔!
它在我体内发出低沉的、唯有我能感知的嗡鸣,那嗡鸣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一种……近乎自我毁灭般的急切!
它想出去!
不!不行!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拒绝,那源于本能的、对失去龙骨的恐惧攥紧了我。
护心龙骨是龙族太子力量的根基,是性命的保障!
可情感的洪流和龙骨那悲鸣般的灼烫,却压倒了一切。
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死死朝着我的方向的苍白脸庞,感受着他心口那越来越微弱的跳动,以及那只即便昏迷也绝不放开我的手……
空白的胸腔里,那股莫名的刺痛化为了实质的、撕心裂肺的恐慌。
我不能……不能让他死。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燎原,瞬间烧毁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与冰冷茉莉余烬的空气,将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那空茫记忆里唯一汹涌的情感,尽数灌注到胸腔那块灼烫的龙骨之中!
“嗡——!”
一声唯有我能听见的、清越而悲怆的龙吟自我胸腔震荡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