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痕,刻到了第四百九十九道。
当指尖再次凝聚龙元,在那片早已被刻痕覆盖得如同古老图腾的玄铁上,划下最后一道深深的印记时,指尖的剧痛依旧清晰,但心中却一片异样的平静。
五百年了。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这五百道刻痕,如同五百道无法磨灭的伤疤,记录着被囚禁的岁月。
我缓缓收回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刻痕,又抬头望向塔顶那永恒翻滚的毁灭雷云。
身体依旧承受着无休止的雷霆鞭挞,痛苦深入骨髓,但最初的狂暴和绝望,早已被一种近乎冰冷的坚韧所取代。
体内的龙元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流,虽不磅礴,却带着一种沉凝的、被千锤百炼后的力量感。神魂在无数次撕裂与愈合中,变得异常凝练,如同被雷霆反复锻打的精铁。
胡灵停下了手中的雕刻。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已经彻底完成的鬼工球捧在手心。
九层玲珑剔透,层层嵌套旋转,巧夺天工。
最外层,那朵白玉雕琢的茉莉花栩栩如生,花瓣舒展,仿佛带着雨后山谷的清新与露珠。
五百年的时光,血与泪的浸润,让这朵白玉茉莉温润得如同有了生命,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光晕。
她拖着沉重的枷锁,极其缓慢地挪到我面前。
她的脸上依旧布满风霜和雷击的痕迹,枯槁瘦弱,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因为这枚完成的玉球,而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充满了疲惫的满足和深沉的期待。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凝聚了她五百年心血、寄托了她所有思念与祝福的白玉鬼工球,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我布满雷痕的手心里。
玉球触手温润微凉,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和血泪的气息。
我将这玉球小心翼翼地绑在盼融上,还未等嘴角的笑意散去,突然!
“嗡……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沉闷而巨大的金属扭曲声,极其突兀地插入了永恒不变的雷霆轰鸣中!
那声音来自头顶!来自那扇沉重到足以隔绝时空、象征着永恒囚禁的玄铁巨门!
我和胡灵几乎同时猛地抬头!
只见塔顶那原本严丝合缝、流淌着毁灭性雷纹的玄铁巨门,此刻竟在剧烈地颤抖!
无数古老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门缝之间,刺目的暗红色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液般强行渗透进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暴戾到极点的恐怖气息!
“轰!!!”
“轰!!!”
“轰!!!”
沉重的、仿佛能砸碎灵魂的撞击声,一声接一声,如同洪荒巨兽的心跳,狠狠砸在塔内每一个角落!
整个九霄雷狱塔都在随之剧烈摇晃!
平台震颤,电浆翻涌,连永不停歇的紫色神雷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冲击搅得紊乱了一瞬!
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疯狂地撞击着塔门!
胡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五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极致的骇然!
她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锁链哗啦作响。
我挣扎着想坐起身,但五百年的消耗和持续的雷击早已掏空了我的身体,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引得眼前发黑,肺腑如同被撕裂般剧痛,一口金色的、带着微弱电光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咳出,溅落在冰冷的玄铁上。
是谁?天帝?不可能!他若要来,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天族神将?更无可能撼动此门分毫!
那撞击一声比一声狂暴,一声比一声疯狂!
塔门上闪烁的古老符文开始接二连三地黯淡、崩碎!
那渗透进来的暗红光芒越来越盛,带着一种焚尽一切、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
“咔嚓——!!!”
一声足以刺穿耳膜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巨响!
那扇沉重无比、由天帝亲手布下禁制、囚禁了我五百年的玄铁巨门,竟被硬生生轰开了一道巨大的、扭曲的裂缝!
洞开的塔门外不再是熟悉的九天云海,而是翻滚着不祥暗红色的混沌虚空。
粘稠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裹挟着精纯的魔息倒灌而入,与塔内肆虐的紫色神雷疯狂冲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那身影踏着破碎的符文与扭曲的金属残骸,一步一步,走下虚空。
他周身弥漫的暴戾气息让翻滚的雷云都为之滞涩、退避。
他走向我。
血红的眼瞳死死锁在我身上,那里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不容置疑的专注。
仿佛我是他鏖战五百年、从地狱深处唯一抢回来的战利品。
胡灵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泣,拖着锁链惊恐地向后缩去,将自己尽可能藏在平台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他根本看都未看她一眼。
我心中大惊!
五百年不见,阿赦怎会成了魔?
但未等我询问,他就在我面前站定。
粘稠的、尚带温热的血珠从他指尖滴落,砸在我脚边的玄铁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染血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抚上我脸颊。
触碰的瞬间,我猛地一颤,到了嘴边的问询声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那指尖的温度,冰寒刺骨,却又仿佛蕴藏着能焚毁一切的火山。
“阿棠。”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完全失去了过去的清亮,每一个音节都裹着血腥与铁锈味,“我来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剧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五百年的雷击与孤寂,早已耗空了我的一切,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双完全陌生的、只余杀戮与疯狂的血眸。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应。
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沉重冰冷、深深嵌入皮肉、甚至与部分骨骼几乎长在一起的暗金色锁链上。
那锁链之上,天帝亲手布下的符文仍在流转,散发着镇压一切的威严。
他血眸之中戾气骤盛!
没有一丝犹豫,他反手握住那柄仍在滴血的、布满雷纹的黑色魔剑——那把七杀剑,成了一柄凝聚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全新魔兵!
剑身嗡鸣,兴奋地颤抖着,仿佛渴望着撕碎眼前这禁锢了我的神圣枷锁。
“忍着。”他哑声道,语气是一种扭曲的温柔,“很快就好。”
话音未落,七杀已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魔威,悍然斩落!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几乎刺破耳膜!
火星四溅!
魔剑精准无比地斩在一条锁链最脆弱的一处符文节点上!
巨大的冲击力透过锁链狠狠作用在我早已破碎不堪的躯体和神魂上!
“噗——!”我猛地喷出一口血,身体剧烈痉挛,眼前瞬间被黑暗吞噬,又强行被剧痛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