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什么叛逆重犯?什么血脉污点?不过是遮羞的破布!
龙族的强大,龙族的骄傲,龙族那不受天界完全掌控的独立地位,才是招致这场灭顶之灾的真正原罪!
才是天帝不惜发动战争、不惜血流成河也要彻底铲除的根本原因!
陈无赦,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可怜虫。
而整个龙族,包括父王、大哥、二哥,包括那些浴血奋战至死的战士,包括那些被流放荒冥遗渊的老弱妇孺……
还有此刻身陷雷狱的我……都成了天帝巩固权柄、清除潜在威胁这场血腥棋局中,被无情牺牲的棋子!
巨大的讽刺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比九天神雷的鞭笞更让人痛彻心扉!
护心龙骨处传来的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空落落的、被彻底掏空般的冰冷和绝望。
“孩子…你…怎么了?”胡灵感受到我身体的剧烈颤抖和那绝望的笑声,担忧地低声询问。
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她。
借着塔壁上游走的雷光,我看到了她枯槁脸上那双依旧清澈、此刻却盛满担忧和不解的琥珀色眼眸。
“呵…”我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悲愤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我该怎么告诉她?
告诉她,她儿子悲惨的命运,只是天帝用来覆灭龙族的一个完美借口?
告诉她,我们所有人,包括她,都只是这场冰冷政治阴谋中的祭品?
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属于母亲的担忧,我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塔顶的雷霆依旧永无止境地轰击着,紫色的电光在眼皮上跳跃。
身体上的痛苦依旧清晰,但此刻,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愤怒依旧在心底燃烧,不甘依旧在啃噬灵魂,但最初的狂暴冲动已经褪去,被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清醒的认知所取代。
冲出去?以我现在的状态,在这九霄雷狱塔的深处,面对这永世的神雷轰击,无异于痴人说梦。
死?不!
父王的托付还在耳边——“活下去…带他们…活下去…”还有阿赦…那个在绝望中燃起共死之焰的阿赦……
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在绝望的深海中缓缓浮现:
积蓄力量。
像蛰伏在深渊的潜龙,像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
忍受这雷霆的鞭挞,适应这无边的痛苦,在毁灭中寻找一丝生机,在绝望中磨砺最后的锋芒。
为了那些流放北冥、朝不保夕的族人。
为了生死不明的二哥。
更为了……阿赦。
为了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玉石俱焚的共死之焰。
我知道他离开时想做什么。
他不是为了苟活,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撕开这雷狱,或者……与我一同葬身于此。
而我,必须活着。
活着,才能等到那一天。
活着,才能在那一天到来时,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刺向那九天之上、冷酷无情的罪魁祸首!
九霄雷狱塔的雷霆依旧在咆哮,毁灭的电光在玄铁墙壁上肆虐。
我蜷缩在冰冷的平台上,背后是胡灵沉重的枷锁和她微弱的依靠。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灼烧着肺腑,却让我混乱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闭上眼,不再徒劳地抵抗那无休止的雷击,而是尝试着引导体内残存的龙元,在狂暴的雷电能量中,寻找那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的淬炼与生发之机。
护心龙骨处,那属于陈无赦的最后一丝微弱联系,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成了我在这永恒炼狱里,唯一的光亮和方向。
活下去。
为了复仇。
为了……共死之约。
塔内,只有永恒的雷霆,和一个在毁灭中开始艰难呼吸、等待时机的囚徒。
——————
最初的愤怒与绝望如同投入雷海的巨石,激起的浪花很快被无情的电光吞噬,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沉没感。
父王的托付,阿赦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共死之焰,成了这永恒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微弱,却足以支撑着意识不在无边的痛苦中彻底涣散。
活下去。积蓄力量。
这成了在雷狱中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不再徒劳地嘶吼,不再无谓地冲击塔壁。
每一次狂暴的雷霆加身,都成了淬炼的熔炉。
我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引导着体内残存的那一丝龙元,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控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艰难地在毁灭性的雷电能量中穿行。
这不是修炼,是酷刑中的挣扎求生。
狂暴的雷元如同无数烧红的刀片,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微弱的引导尝试,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几乎令人昏厥的反噬。
护心龙骨的金光在持续的轰击下越来越黯淡,但它如同磐石般守护着心脉最核心的一点清明,也守护着那丝与远方重霄微弱的联系。
一年,如同漫长的一个世纪。
当塔顶那由神雷驱动的、代表着时间流逝的古老符文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晦暗循环时,我艰难地挪到玄铁平台的一角。
用尽力气,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锋锐的龙元,如同最钝的刻刀,狠狠地在冰冷坚硬的玄铁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嗤——”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和指尖传来的剧痛,一道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的划痕,烙印在了玄铁之上。
金色的龙血顺着指尖流下,浸染了刻痕的边缘。
第一道。
看着这道刻痕,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
一年,三百多个日夜,无休止的痛苦,换来的只是这一道代表囚禁的印记。
而这样的印记,需要多少道?十年?百年?还是……永远?
胡灵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我刻下这道痕。
她身上的枷锁依旧沉重,雷击带来的痛苦并未减少。
但她眼中那麻木的绝望似乎褪去了一些,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悲悯,有理解,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陪伴感。
日子在雷霆的轰鸣中缓慢地爬行。
刻痕一道接一道地增加。
第二道,第三道……第十道……每一道刻下时,指尖的剧痛都清晰无比,每一次都像是在提醒着时间的残酷和逃离的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