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就死了。” 秦思思缓缓松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活着的，只剩下一个想让张帆付出代价的恶鬼。他毁了我的人生，抢走了我的女儿，他就该下地狱！连同那个后来嫁给他的女人，梁瑜华，她凭什么抢走我的女儿？！”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她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在回荡。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和痛苦彻底吞噬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经历令人同情，她的恨意也并非无源之水。可她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报复，牵连无辜，又着实让人觉得心狠。
“那你的女儿呢？”陈无赦开口问道。
秦思思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她缓缓抬起头，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恨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女儿？” 她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怎么会知道…… 张帆那个畜生，把她藏得太好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上隆起的腹部，指尖冰凉，“我找了她六年，整整六年……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我像个疯子一样打听她的消息，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
“有时候我会想，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秦思思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惧，“张帆那么恨我，他什么事做不出来？或许…… 或许这才是对我最狠的报复……”
陈无赦沉默了，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你先在这里休息吧。”我对秦思思说道。
“那我肚子里这个鬼胎……”秦思思突然抬头看我，“你们……有法子吗？”
我看着秦思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挣扎与求生欲，沉默片刻后开口：“暂时没法彻底根除，但能先稳住。”
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那只浑浊的眼睛里竟透出丝微不可察的希冀。
我晃动了一下安魂铃，一张符纸从安魂铃中飞出，指尖凝起灵力在上面快速勾勒，金色的符文在昏暗里亮起柔和的光：“这是安魂符，能暂时压制它的躁动，至少让你夜里能合眼。”
秦思思颤抖着接过符纸，指尖触到符文的瞬间瑟缩了一下，随即紧紧攥在手心，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好好歇着，明天再说。” 我说完，示意陈无赦跟我走。
出了房门，陈无赦才低声开口：“哥，我总感觉事情不对劲。”
“共生魂契的源头在她这，急不得。” 我压低声音道。
“可这件事情……”
“嘘……”我打断陈无赦的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秦思思紧闭的房门。
陈无赦立刻会意，不再说话。
我牵着他的手往楼上走，楼梯间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先顾好你自己，万怨之核的压制本来就对你损耗极大。”
陈无赦点点头，手不自觉按住腹部，暗红血网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推开卧室门，他刚坐下就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我连忙上前按住他后心，将龙骨之力缓缓渡过去，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稍缓，才松了口气。
“今晚别想太多。” 我拿过毛巾给他擦汗，“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跟你说。”
“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微微摇头，冷笑一声：“破绽百出。”
陈无赦蹙眉，“既然破绽百出，难道不是更容易处理吗？”
“既然处处都是破绽，那就都不算破绽了。”我叹了口气，在陈无赦身边坐下，“你害怕了？”
陈无赦抓住我的手，掌心微凉却有力：“有你在，我不怕。”
我望着陈无赦苍白的脸，心头一阵发紧。他明明疼得指尖都在抖，却还强撑着对我笑。
我俯身，轻轻吻上他汗湿的额角，顺着脸颊滑到他微凉的唇。
吻很轻，带着微微的暖意，一点点熨帖他紧绷的神经。
“傻瓜。” 我抵着他的额头低语，声音发哑，“该怕的是那些东西。”
陈无赦面色稍好了一些，我扶着他躺下，随后脱掉外套，在他身边靠着。
他靠在我的身上，缓缓的睡了过去。
我点燃一支烟，脑海中开始将秦思思出现后的所有场景都过了一遍。
整件事情混乱不堪，但我还是试图从中找出一点思绪来。
首先就是秦思思，这个女人很聪明，她的话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不敢确定她说的就是真的。
其次就是张帆。
他虽然已经成了鬼魂，但是他的话，也是有所保留的。
至亲至疏夫妻。
这两人，都十分懂得如何将事情朝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引导，而我如果判断失误，就会导致陈无赦跟着遭殃。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忍不住骂出口：“艹！”低头看了一眼陈无赦，他紧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我下了床，诛魂剑出鞘守护，将护心龙骨取出，放在陈无赦的胸口。
看着他睡得稍微安稳了些，这才开始复盘整件事情。
强迫着自己去思考，强迫着自己去回想。
秦思思来找我，是为了消除腹中的鬼胎，按照她的时间线来算，整件事情是这样的：
秦思思和张帆，在婚姻关系中育有一女，两人在六年前离婚，离婚时，女孩被张帆抢走了，秦思思在离婚前打过一个孩子，张帆当时应该是不知道的。
离婚后的秦思思自己一个人生活，并且全力的寻找女儿，但是一直没找到女儿的踪迹，女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是从张帆的口中我得知，秦思思连孩子都没有放过，这一点，我尚存疑虑，孩子有没有死，或者孩子怎么死的，都必须查清楚，因为张帆曾说过“就是为了那个孩子。”
然后就是一年前。
一年前，张帆死了，而秦思思在张帆死的时候同时开始做噩梦，她说自己并不知道张帆已死，只是知道自己开始做噩梦。
在做噩梦的期间，她找过“看事人”，看事人给她的建议是搬家，但是搬家后并没有什么用，张帆还是一直缠着她。
半年前，她怀孕了，怀孕后她先是去了医院想打胎，但是并不成功，于是又去找了看事人，也是无用，最后求到了我这里来。
整件事看似逻辑正常，但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第一，秦思思为什么要假扮成梁瑜华来找我？她为什么不用她自己的身份？
第二，秦思思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张帆的死讯的？
第三，秦思思口中打胎的事情，到底存不存在？
第四，张帆说自己和梁瑜华是被秦思思杀死的，这句话可信度有多高？
第五，秦思思说张帆家暴出轨，她忍受不了才离婚，张帆却说秦思思是抛夫弃子？这其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十九层地狱不曾犹疑，面对天兵天将不曾害怕，刀山血海我都敢闯，可这家长里短的事情，真是闹得我头疼欲裂。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人都还有事情在隐瞒着我。
而且，这些碎片一样的信息里，还缺少一根引线。
这根引线是什么呢？
是那个生死不明的孩子？还是张帆的死因？亦或者，是那个救走张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