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打开后,我和陈无赦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密密麻麻全部是被烧焦的尸骸,堆积成山,但诡异的是,他们被烧焦的尸骸全部都蜷缩成跪拜的姿势,朝向山洞正中央的一个祭祀台。
“噗呲!”身边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身望去,是陈无赦看到了门口的一个烛台,顺手点燃了,谁知那烛台并不是单独的,火光一路延伸,不多会儿,整个山洞都被照亮了。
光晕在洞壁上照出黑影,竟比地上的焦尸还多出两成,我仔细一看,数千具焦尸跪拜的影子里,竟还叠加着婴孩的轮廓。
我的诛魂剑突然发出蜂鸣,剑尖指向祭台中央的一块巨石,那巨石通体黝黑,在火光中隐隐透明,泛出光泽,巨大的树根将它缠绕包裹,树根的表面布满血管状的纹路,正在有节奏的跳动着。
“甲子、乙丑、丙寅……”陈无赦眯着眼睛努力去看,一边看一边说:“哥,你能看清吗?那石头上好像刻着字。”
我咬咬牙说道:“走吧,过去瞧瞧。”
焦尸堆积如山,想找个空地下脚都不可能,我和陈无赦硬着头皮踩在焦尸身上。
脚下一踩就是碎裂的声音,往前挪一步都是满身的黑灰。
当安魂者这么久,我也只在跟着阴差下地狱第十九层的时候,才见到过这样尸山血海的场景,更别提陈无赦了,几乎是走一步摔一跤,好不容易踉踉跄跄走到祭祀台前,已经去了半条命,扶着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抱怨:“到底是什么人,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阴司都不管的吗?刚才过来,我踩碎了好几个婴儿的骸骨,真是作孽啊!”
我皱着眉头去看那块石头,心中也满是疑惑。
近些年来,国泰民安,妖魔鬼怪早已被清杀的清杀,镇压的镇压,歪门邪道更是被逼得远遁到深山老林里去了,哪里还可能会发生这样大规模的祭祀事件?
真要是现在还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件发生,黄泉之主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这恐怕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为什么现在还在作妖,就看你我能不能查明白了。”我说着,用诛魂剑挑开正在跳动的槐树根,露出黑石表面篆刻的朱砂八字。
陈无赦凑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冷气,“癸亥年七月十五子时三刻!”他的尾音带着颤意,手中的桃木剑微微发抖,“这个生辰,不仅占全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更要命的是天干地支全数属水,在《九谷命盘》里,这叫九阴抱泉。”
一阵婴儿的笑声突然无端响起,在空荡的山洞中荡出回音。
随后,一阵童谣声传了出来。
“槐树高,槐花白。”
“树下埋着忠骨骸。”
“小娃娃,找娘来。”
“风吹花影落成排。”
山洞中一阵阵的阴风不知从哪里袭来,吹得火烛疯狂晃动,一排排的影子纵横交错,阴诡非常。
又是这首诡异的童谣,这首童谣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看到我们的头顶上,一排排的寿衣整齐排列,槐树巨大的根系笼罩整个洞顶,阴风阵阵,将那些寿衣吹得左右晃动。
洞顶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脚下数千具焦尸突然同时仰头。
他们艰难的张开碳化的喉咙,从里面竟然钻出槐花藤来,在空中交织成伞盖状的经络网。
陈无赦立即扯下挂在胸前的五雷号令,桃木剑直指头顶快速交织的树根网。
儿童唱歌的声音还在继续,同时还出现了一个哀哀哭泣的女人声音。
我提起手中诛魂剑,剑尖直抵黑石。
蓝焰在黑石上游走,照亮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除了那个用朱砂描红的生辰八字之外,竟然还有其他!我仔细看去,是一个一个的名字!
刻痕有深有浅,一个一个排列整齐,刻痕凌乱有深有浅,并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蓝色的火光在那些名字上游走,仿佛有一只手推动着它,最终,蓝色的火光停留在最下方的一个名字上——柳凰英。
槐花藤停住不动,儿童唱歌谣的声音也已经停止,整个山洞一片寂静。
我往前一步,手指缓缓的摩挲上那个名字。
这个名字与其他人不同,看得出来,这个名字是最后单独刻上的。
柳凰英——我盯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红衣女鬼的模样。
“唉……”一声冰冷的叹息响起。
还没等我收回手,一阵绿色的火焰猛然跳起!
灼痛之感瞬间侵蚀我的手指,我往后一缩,只见那绿色火焰已经顺着我的手指往上烧来!
“李棠霖!”陈无赦惊叫一声朝我扑过来,我立刻闪开,对他大吼:“别靠近我,你会被烧死的!快走!”
“不行!”他急得青筋都爆了出来:“你会被这幽冥之火烧成焦炭的!”
“叫你走!”我朝他怒吼:“我自有法子脱身!快走!”
不过片刻,绿色的火光就已经将我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并且迅速的向周围蔓延。
陈无赦几次想靠近我,却又被火光拦住。
我只觉得浑身都被火焰燃烧,痛的撕心裂肺,忍不住跪倒在地,用尽力气提起诛魂剑指向他:“立刻滚!按照原路出去!”
他看着我急得满头大汗,但火光迅速蔓延,他被逼得一直往后退,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扭头跑了出去。
周围的一切都燃起了绿色的火光,整个山洞鬼影森森,那些焦尸竟又被焚烧一遍,绿焰顺着他们喉咙中长出的槐花藤往上攀爬,藤蔓被燃烧殆尽,砸落在我身上。
腕上的安魂铃疯狂抖动着,手中的诛魂剑蓝色幽芒越来越盛。
我的衣服早已燃烧殆尽,身体的皮肤已经开始焦黑,那绿色的火焰往我的身体里钻,朝着我的心脏而去,每一秒的呼吸都带着急促的灼热,我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突然,我看到头顶金光大盛,一圈圈转动着的符咒出现在空中,缓慢的朝着我压下来。
我看着那符咒冷笑一声——终于来了。
我忍受着烈焰焚身的痛苦,咬着牙靠诛魂剑支撑坐在地上。
“柳凰英!出来!”
说罢,我横剑于胸前,蓝色焰火瞬间将我身上的绿焰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蔓延。
心脏砰砰的跳动着,呼吸声里都是灼热,我的骨骼和皮肉疯狂的生长,一道金色的光芒从我体内喷薄而出,与那压下的符咒形成对抗之势,那些符咒被我硬生生的顶在了半空中。
疼痛感已经散去,现在的我,在幽冥之火中淬炼重生,手握诛魂剑,腕系安魂铃,周身蓝焰,形如鬼魅。
“区区一个安魂者,竟有神只之身?”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出,十分惊讶地说道。
我转过身,果然看到那个红衣女鬼从黑色巨石中出现,但这次,她身体笔直,并无驼背,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整个眼眶也不再是黑色,而是黑白分明,竟有几分坚毅在里面。
“你被这符咒压着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我就给你说话的自由,真有冤屈,我必不会坐视不理。”我看向她。
她看着我许久,叹了口气,“你跟他真像啊……其实你不该卷进来的。”
“他是谁?”我问。
柳凰英并未回答,只对我说道:“你不该来的。”
我顿时火起,提起诛魂剑就指向她:“若不是因为你害了林夏,我怎么可能会到清槐镇来?况且,不是你叫我来的?”
她却忽的笑起来,“还真不是我把你叫来的。”
“那是谁?”
她抬起头看了看挂在洞顶的寿衣,“谁找的你,你还没猜到吗?”
说完,她眯着眼睛,看向我的诛魂剑。
我皱着眉一时无语,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她看向我的诛魂剑,我是明白的。
她笃定我只是在吓唬她,并不会真的将她诛灭。
她勾了勾唇角,一个小小的婴儿从她裙摆之下爬出。
那婴儿浑身青紫,裹着层半透明的胎膜,皮下血管泛着幽绿磷光,大大的脑袋上,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然而更令人觉得可怕的是,他那本该柔软的囱门处,三根槐树枝刺穿颅骨生长,顺着槐树枝看去,竟然是连接到那棵槐树的树根上的。
那小小的婴儿看着我,忽的咧开嘴,本该是舌头的部位蠕动着半截脐带,他发出一阵尖锐的啼哭声,声音直穿耳膜,叫人痛不欲生。
我捂住耳朵,看向那个鬼婴。
柳凰英轻轻抬手,那鬼婴立刻止住哭声,迅速爬到柳凰英的怀里,一双大眼睛却依旧幽怨的看着我。
“癸亥年七月十五,我被活钉在这巨石之上。”
“那时,我的孩儿还有月余便要出生了。”
“我亲眼看着他们剖开了我的肚子,将槐树的根系扎进他的脑中。”
“我的孩儿,那时还有气呢。”
“我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我们保护的人手中。”
“我们为他们拼了命,转过头,却成了他们的祭品。”
两行血泪顺着柳凰英的眼角滑落,整个山洞里匍匐的焦尸,发出阵阵哀鸣。
她抬起手指着头顶旋转的符咒。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镇压我?”
她又朝我伸出手。
掌心上,一个黑色的印记透出绿色的荧光。
“因为我身上有养煞续命的转生阵,谁是煞呢?”
“我是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