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心中微动。
原来,温姑娘对灼哥哥,也并非只是朋友之谊。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或许……她们也是急坏了吧。毕竟身子出了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会慌乱的。”
“慌乱就能不讲道理?”温安宁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桃夭夭昨日还劝你恪守清规,今日自己倒做出这等事来,前后不一,实在让人不齿。血月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只见过一面,也跟着起哄,我看她们就是故意的!”
阿妩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没再说话。
她能理解温安宁的愤怒,却也隐隐觉得,那份愤怒里,藏着与自己相似的、不敢言说的在意。
回廊尽头的药房近在眼前,温安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推门而入。
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稍稍冲淡了她心头的烦躁。
她一边取药,一边低声道:“不管她们怎么闹,灼大哥的身子最要紧。等他好利索了,我再好好问问叶谷主,这肚子的怪症,到底有没有别的法子可解。”
阿妩站在一旁,看着她专注配药的侧脸,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在意一个人,真的会让人方寸大乱,哪怕是沉稳如温姑娘,也不例外。
只是,这份在意,于她们而言,或许都只能藏在心底,像药房里那些沉默的药材,默默发酵,却永无出头之日。
阿妩捏着衣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温安宁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她平静伪装下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涩意,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温姑娘说得是……她们或许是急昏了头。”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桃夭夭与血月的逼迫里,藏着她们敢直面心意的勇气,哪怕那份勇气带着鲁莽。
而自己呢?连承认“在意”二字的底气都没有。
“灼哥哥他……性子刚硬,最烦被人逼着做什么。”阿妩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们这样闹,只会让他更抵触。”这话既是在说灼其华,也是在劝自己——有些心意,不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她抬头看向温安宁,见对方正低头碾着药材,侧脸在药香里显得格外柔和,忽然觉得,原来大家都一样,都在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里,各自煎熬。
温安宁碾药的手顿了顿,药杵在石臼里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眼看向阿妩,见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语气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竟让她心头莫名一软。
阿妩这话,说得倒是中肯。
灼其华那性子,吃软不吃硬,桃夭夭与血月越是逼迫,他怕是越要拧着来。
可……她心里那点不平,却并未因此消散。
她低下头,继续碾着手里的药材,力道却不自觉放轻了些。
阿妩说得没错,可阿妩自己呢?
方才在房间里,阿妩看灼其华的眼神,那藏不住的关切,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骗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同样藏着心事的自己。这慈航斋的圣女,看似清冷如莲,心里怕是也装着一团火吧。
温安宁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们四个,竟像是围着同一团烛火的飞蛾,明明各有各的顾虑——她是医者的克制,阿妩是清规的束缚,桃夭夭与血月倒是直白,却又用错了法子。
“你说得对。”温安宁低声道,药杵与石臼碰撞的声音变得均匀而轻缓,“强逼是没用的。只是……”
她顿了顿,终究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只是看着她们那样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嫉妒她们的无所顾忌,或许是心疼灼其华被这般折腾,又或许,是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永远不敢外露的那份冲动。
她将碾好的药材收进纸包,动作细致得像在做一件极郑重的事。
“先把药煎了吧。他身子要紧,别的事,总要等他好了再说。”
话虽如此,可温安宁知道,只要灼其华还在百草谷,只要桃夭夭与血月的肚子没好,这场纠缠,就绝不会轻易结束。
而她与阿妩,终究只能站在局外,看着,急着,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石臼里残留着药材的碎屑,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碾不碎,理不清。
………
慈航斋后山的密室!
密室中油灯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沉闷。
神尼盘腿坐在蒲团上,往日里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着,一只手下意识地托着隆起的小腹,眉头紧锁。
那原本合身的僧袍被撑得紧绷,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腰间的坠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阿弥陀佛……”
她低念一声佛号,声音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这身子,越来越沉了。”
坐在对面的慈心状况更差些,她靠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布满冷汗,双手死死按在小腹两侧,像是在抵御那阵阵袭来的坠痛。
“神尼……贫尼也快撑不住了……”她声音发颤,呼吸都带着急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内力为何压制不住?这到底怎么回事?”
神尼闭了闭眼,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那日肚子莫名其妙疼痛,她与慈心的身子便开始不对劲,如今不仅肚子疼,更有股邪异的气息在体内乱窜,搅得她们心神不宁。
这绝非寻常病症,倒像是……被某种邪功所侵。
“忍一忍。”神尼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此事蹊跷,不可外传,否则慈航斋与峨眉派的百年清誉,怕是要毁于一旦。”
她何尝不知难受,可身为斋主,她必须稳住。
慈心咬着唇,强忍着痛楚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滑落。
她们是方外之人,如今却得了这等怪症,传出去,只会被江湖人耻笑。
就在这时,密室之外传来隐约的通报声,带着几分急促。
神尼与慈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这密室极为隐秘,除了慈慧会来,平时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不会来的!
如今,这个时间来,看来出事了!
……
与此同时,慈航斋山门外。
李三通与柳岩站在石阶下,抬头望着那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古朴山门,神色凝重。
“师兄,神尼真会答应出山吗?”柳岩有些不安,“慈航斋向来不问世事,更何况是参与围攻灼其华这等事……”
李三通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她会答应的。慈航斋虽号称清净,却最重名声。灼其华那厮顶着采花贼的名头,神尼身为佛门领袖,岂能坐视不理?再说,我们并非要她亲自动手,只是借她的名号,召集那些被灼其华得罪过的江湖人,在百草谷外布下天罗地网。”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笃定:“只要神尼点头,江湖上那些想讨个公道、或是想趁机分一杯羹的人,定会闻风而来。到时候,就算叶不凡护着,灼其华也插翅难飞!”
柳岩还是有些犹豫:“可若是神尼不允……”
“不允也得允。”李三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只需暗示她,灼其华的邪功或许与某些佛门秘辛有关,她为了慈航斋的安危,也不得不查。”
说罢,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守山门的弟子朗声道:“武当派李三通,求见神尼大师,有要事相商,还请通报!”
山门内的弟子迟疑了一下,见他们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入内通报。
李三通望着紧闭的山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灼其华,这一次,就算你有通天本事,也休想再活下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密室中的神尼,正被那莫名的怪症折磨得苦不堪言,这突如其来的拜访,会将这潭水,搅得更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