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紧握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头独角妖兽缓缓抬头,赤红双眼中映出五人的倒影,嘴角咧开,露出森然笑意。他没有扑击,只是静静伫立,四周雾气却骤然凝滞,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赵九霄呼吸一乱,脚步踉跄后退半步。他看见前方地面裂纹中渗出暗红液体,像血,又不像血,缓缓汇聚成一片——那是他幼时村落起火前,井口溢出的地下水颜色。记忆翻涌,亲人呼喊声在耳边炸响,他喉头一甜,几乎要挥刀斩向虚空。
“咬舌尖!”云逸低喝,声音如针刺入识海。
赵九霄猛然清醒,牙齿狠狠切入舌尖,血腥味冲上鼻腔。他喘着粗气站稳,眼神尚有残余恍惚,但已能分辨现实。
月璃双手微颤,神识如绷到极限的丝线。她试图维持清心咒的波动,却发现雾中幻力层层叠压,每一次释放都被迅速吞噬。她的额角渗出冷汗,指尖冰凉。
黑袍首领目光扫过众人,忽然抬手,符杖顶端燃起幽蓝火焰。他低吼一声,灵力灌注杖身,火焰轰然爆开,化作火浪直扑独角妖兽。
火焰触及雾气的瞬间,雾竟如活物般收缩,随即反卷而回。火光未灭,雾中却浮现出更多幻影——有持剑修士自刎,有古殿崩塌,有无数身影跪拜于地,口中念着无人听懂的咒语。两名随行黑袍人当场跪倒,双手抱头,发出凄厉嘶吼。
“别强行破阵!”云逸疾声制止,但已迟了。
地面剧烈震颤,裂纹中的蓝光疯狂闪烁,频率紊乱。那头独角妖兽四蹄踏地,空中残缺符文迅速重组,化作一道环形禁制悬浮其头顶。雾气随之凝结,化为数条灰白锁链,朝众人咽喉、手腕缠绕而来。
赵九霄怒吼挥刀,斩断一条锁链,可刀锋刚落,幻象再度袭来——他看见母亲倒在火堆旁,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粮。他瞳孔剧缩,动作迟滞,肩头被另一条锁链擦过,皮肉翻卷,鲜血迸出。
月璃强提灵力,神识如网铺展,终于捕捉到一丝异样:这些幻象虽乱,却都围绕某个节奏展开,与地脉震动的频率隐隐呼应。她急声道:“它们……是顺着地底脉动来的!”
云逸心头一震。他不再看妖兽,反而闭目蹲下,掌心贴地。刹那间,他感受到一股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波动——不同于浊气的躁动,也异于源晶的共鸣,那是一种极为纯净的灵力流,自地下深处徐徐升起,如同沉睡之物的呼吸。
他猛然睁眼。
这股力量……不是来自妖兽,也不是来自阵法,而是藏在这片地底深处,被封印已久的正源之息。它与自己的时空之道,在某一瞬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共振。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幻由心生,但根在地脉。它们靠浊气成形,借阵法控形,可真正驱动一切的,是这股被扭曲的正源之力。”
他迅速取出玉匣,打开一线。源晶静静悬浮,光芒微亮,正与地下那股灵力遥相呼应。
“月璃!”他传音,“不要对抗幻雾,顺着它的波动,把神识送进去——找那股正源之力的节点。它一定被什么堵住了。”
月璃一怔,随即会意。她不再抵抗识海压迫,反而放松心神,让神识如细流般顺着幻雾的脉络渗透。她察觉到,在雾气最浓处下方,有一处灵力漩涡正在缓慢逆向旋转,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逆转了流向。
“东南三丈,地下七尺!”她报出方位。
云逸点头,却未立刻行动。他知道,若只切断节点,或许能暂时压制,但无法根除。唯有将正源之息重新引归正道,才能彻底瓦解幻局。
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于胸前,将源晶置于掌心。体内灵力缓缓流转,沿着过往对时空之道的领悟逐寸梳理——时间非线,空间非固,真正维系万象的,是“意”之贯穿。
他开始引导源晶与地底灵力交汇,以自身为桥,尝试将二者融合。起初阻力极大,仿佛两股洪流迎面冲撞,他的经脉隐隐作痛。但他不退不让,一次次调整灵力节奏,终于寻得一丝契合点。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胸口一阵温热。
源晶突然轻颤,一道清辉自其中溢出,顺着他的手臂流入地底。刹那间,那股被压抑的正源之息如获呼应,猛然上涌,与他的灵力融为一体。
云逸双目紧闭,心中默念:“幻由心生,妄从念起。我以真意,穿虚破妄!”
清辉自他天灵冲出,如晨曦初照,无声扩散。
所过之处,雾气如雪遇阳,层层消融。幻影崩解,锁链断裂,妖兽发出凄厉哀鸣,躯体由边缘开始化作灰烟,转瞬消散。地面震动渐止,蓝光恢复平稳跳动,裂纹中的光芒也不再狂乱,回归规律脉动。
赵九霄扶着刀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他脸上的血迹未干,眼神却已清明。他抬头看向云逸,嘴唇动了动,终未出声。
月璃瘫坐在地,双手撑地才勉强维持坐姿。她望着云逸头顶尚未完全散去的清辉,眼中闪过震惊与敬意。
黑袍首领沉默 standing,符杖垂下,火焰早已熄灭。他盯着云逸良久,终于缓缓收杖入袖。
片刻后,雾气彻底散尽,视野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开阔石台,地面由整块青岩铺就,刻满古老纹路,中央一道裂缝贯穿南北,裂缝深处仍有微弱蓝光流转。石台尽头,一座残破祭坛矗立于地脉交汇点,四根石柱斜倾,表面铭文斑驳,却依稀可辨与源晶相似的符痕。
队伍缓缓聚拢。两名黑袍人搀扶着陷入幻境的同伴,脸色仍显苍白。赵九霄撕下衣角重新包扎肩伤,动作利落,未发一言。
云逸收起源晶,站起身时脚步略晃,但脊背挺直。他望向祭坛方向,目光沉定。
“刚才那股力量……”月璃喘息稍定,轻声开口,“不只是破解幻局那么简单。你好像……改写了它运行的规则。”
云逸点头:“正源之息本该净化浊气,却被阵法逆转,成了滋养幻象的养料。我只是把它拨回原轨,并借它与时空之道结合,形成一道‘破妄之线’。”
“你能控制多久?”黑袍首领首次主动发问。
“一次只能维持片刻。”云逸答,“而且需要源晶作为媒介。若深入核心,对方必有更强手段,我们得步步为营。”
黑袍首领沉默片刻,忽然道:“接下来,听你的。”
众人皆是一愣。
他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石台边缘,查看地面纹路走向。
云逸看了他一眼,未说什么,只轻轻按了按腰间短刃。刀柄上还沾着方才搏斗时留下的湿痕,尚未干透。
队伍重整阵型,缓缓向祭坛推进。每一步都踩在青岩缝隙之间,避开元纹密集区域。越靠近祭坛,空气越是凝滞,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距祭坛不足二十步时,云逸忽然抬手止步。
他盯着祭坛基座右侧一块不起眼的凸石,眉头微皱。那石头表面光滑,与其他风化严重的部分格格不入,像是 recently 被触碰过。
他缓步上前,伸手欲探。
指尖距离石面尚有寸许——
那石头突然下沉半分,无声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