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区域骤然陷入死寂,光线如被吞噬般溃散,云逸眼前只剩一片浓稠的暗。他掌心残灰剧烈搏动,脉络如烧红的铁丝嵌入皮肉,灼痛顺着手臂蔓延至肩颈。断剑拄地,剑身微颤,残灰覆膜在黑暗中泛出极淡青光,却照不破三尺之外的虚无。
月璃靠在石壁,指尖抵着眉心,银纹一闪即没。她呼吸微促,低声道:“那节律……变了。”
云逸未应,只将残灰压得更深。灰纹渗入经脉,幻视骤起——他看见自己站在断裂的石桥上,桥下是翻涌的黑雾,桥尽头站着一个背影,手持玉简,衣袍残破。画面一闪而逝,痛感回涌,他咬牙稳住神魂。
“不是幻象。”月璃睁开眼,“是空间本身在呼吸。残灰的频率……和它对上了。”
云逸缓缓抬头。黑暗深处,一道极细的光痕浮现,如裂开的天缝。光痕之中,一道人影缓步而出,脚踏虚空,未落尘埃。他身形枯瘦,白发披肩,一袭灰袍无风自动,袖口半露一块断裂玉符,纹路古拙。
挚友横剑在前,剑尖微颤:“谁?”
老者未答,只抬手轻引。云逸掌心残灰猛然跃起,脱离皮肤,在空中自行游走,勾勒出一条蜿蜒路径——东南方向,深入灰白空间腹地。路径成形刹那,残灰化作光点消散,掌心只余一道焦痕。
“此地为上古试炼之域。”老者声音如风穿石隙,“欲出此界,唯过试炼。”
“为何帮我们?”云逸问,声音低沉。
老者目光落在他掌心焦痕上,片刻,道:“残灰认你,便已足够。”
挚友冷声道:“试炼之地,十死无生。你一句指引,就想让我们赴死?”
老者轻笑,袖袍一拂。地面符文骤亮,老者脚下纹路与屏障符文完全契合,无一丝错乱。云逸眼神微凝——若为幻象,绝无法与真实禁制共鸣。
“残灰本为引路之物。”老者道,“它选了你,便是命定之途。信与不信,皆在你心。”
云逸低头看掌心。焦痕仍在搏动,频率平稳,牵引感清晰。他缓缓握拳,残灰虽尽,那股指引却未断。
“若不走,便只能等死。”他说,“残灰认得它,那就走。”
月璃撑起身子,将玉瓶横于掌心。瓶身裂痕遍布,紫雾仅一线,她指尖轻抚,寒气凝结,瓶口微启。挚友收剑回鞘,握紧剑柄,目光扫过前方路径。
三人重新列阵。云逸在前,断剑横胸,掌心焦痕隐隐发烫。月璃居中,玉瓶贴腕,精神力如丝缕探出。挚友断后,剑未出鞘,却已蓄势。
路径初段尚稳,地面裂隙稀疏,黑雾沉伏。行出三十丈,异变陡生。前方石壁忽然扭曲,光影交错,浮现出三人过往战斗之影——云逸独战三名散修,剑断血流;月璃以紫雾封禁大派长老,玉瓶崩裂;挚友一人断后,剑折臂断,仍死战不退。
幻影栩栩如生,动作与当年分毫不差。挚友瞳孔一缩,手中长剑本能出鞘,剑光直斩“幻影月璃”咽喉。
“住手!”云逸侧身横剑,格开一击。
剑刃相撞,灵力激荡。月璃踉跄后退,玉瓶脱手,紫雾逸散一缕。她抬手扶墙,脸色更白。
“是迷障。”云逸低喝,“别看那些影子。”
“可它们……太真了。”挚友喘息,剑尖微抖,“像又回去了。”
云逸蹲下身,以断剑剑尖划地,残灰虽尽,焦痕渗出一丝微光,在地面勾出半圈符纹。符纹亮起,三尺内光影瞬间清明,幻影退散。
“残灰还能用?”月璃问。
“不是残灰。”云逸摇头,“是它留下的印记在回应空间。”
短暂休整,三人继续前行。路径渐窄,迷障频现。每走十步,便有旧战重演,影子从四面八方逼近,低语回荡——“你救不了她”“她注定要嫁入大派”“你不过凡人,妄想逆天?”。
云逸闭目前行,只凭掌心牵引。挚友咬牙握剑,不再看任何幻影。月璃将玉瓶置于胸前,以最后紫雾凝成一枚铃形冰晶,握于掌心。
“再撑一段。”她声音微弱,“我还能用一次。”
云逸点头,未回头。他知道她已到极限。
行至百丈外,迷障骤强。前方光影再现——月璃被锁在金殿之中,凤冠霞帔,大派长老执礼迎亲。云逸冲入大殿,却被数道剑光贯穿,倒地不起。幻影月璃转身,未看他一眼。
“不——!”云逸猛然睁眼,掌心焦痕剧痛,几乎撕裂。
“是假的!”挚友怒吼,一剑劈碎幻影。
可更多影子涌现——云逸跪在废墟,抱着月璃冰冷的尸体;月璃在丹炉前自焚,只为保他一线生机;挚友断剑插心,临死前说:“走……别回头……”
月璃咬破指尖,以血点冰晶。冰晶微震,发出一声清越铃音。声波扩散,幻影如玻璃般碎裂,消散于空气。
玉瓶彻底碎裂,化作粉末飘散。月璃身形一晃,单膝跪地,嘴角溢血。
“识心铃……成了。”她低语。
云逸回身扶她,掌心焦痕与她指尖相触,竟有微弱共鸣。他未言,只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还能走。”他说。
三人继续前行。路径尽头,空间褶皱愈发密集,空气中浮现出层层符文锁链,交织成网。锁链之间,电弧游走,黑雾如潮水般在裂隙中涌动。
云逸抬头。远处天际,一道极淡的钟鸣传来,与识心铃余音同频。钟声未落,前方地面忽然震动。
裂隙张开,黑雾凝成人形,数十具无面之躯缓缓站起,齐齐面向三人。它们不再扑击,只是静立,如守陵之卫。
云逸握紧断剑,掌心焦痕滚烫。他知道,试炼之地已近。
月璃靠在他肩上,气息微弱,却仍抬手指向前方:“那里……有答案。”
云逸点头,迈步向前。
黑雾人形未动,任三人穿行而过。
行出百步,地面忽然一空。前方无路,唯有一道深渊横亘,深不见底,雾气翻腾。深渊之上,悬着一座残破石桥,桥身断裂,仅余半截悬于虚空。
桥尽头,一道青铜巨门立于雾中,门上刻着古老符文,中央凹陷,形如玉简之印。
云逸盯着那门,掌心焦痕猛然一震。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巨门。
“就是那里。”
挚友走到桥边,俯身查看。桥下雾气涌动,隐约可见白骨堆积,残兵断甲沉浮其中。
“能过去吗?”他问。
云逸未答。他低头看掌心焦痕,那痕迹正缓缓渗出一丝极淡青光,如血脉般跳动。
他迈出一步,踏上石桥。
桥身微颤,碎石坠入深渊,久久未闻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