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凝渊石在云逸怀中震颤未止,掌心残片的温意如脉搏跳动。他站在枯溪河床边缘,目光扫过干裂的泥地,三名同伴紧随其后,脚步轻如踏霜。
前方三里处,一座废弃哨站半塌于乱石之间,木梁焦黑,墙垣断裂。地面上残留着交错的灵力灼痕,深浅不一的裂纹呈放射状蔓延,中心处阵纹焦化,符线扭曲成团,显然不是自然崩塌所致。
云逸蹲下,指尖轻触地面。土层之下,地脉波动紊乱,灵流走向断续无序,像是被强行撕裂后又迅速冷却。他取出怀中半块凝渊石,贴于裂痕边缘。石面微光一闪,裂纹深处竟泛起一丝极淡的蓝芒,转瞬即逝。
“不是自然溃阵。”他低声说,“是有人强行破阵而出。”
一名同伴捡起半截玉符残片,递了过来。玉质已裂,背面刻着一道扭曲纹路,线条曲折如蛇行,既非丹阁所用丹纹,也非傀儡门阵图,更不像天机阁星轨。
云逸接过,翻转细看。那纹路边缘粗糙,似仓促刻下,却透出一种古老而沉滞的气息。他将玉符迎向月光,刹那间,纹路深处浮起一层微不可察的蓝光,与月光交叠处,竟似有某种韵律在流转。
“这符号……没见过。”另一人皱眉,“归墟用的标记都是黑焰纹,这是什么?”
云逸未答。他将玉符收入袖中,目光顺地面上的灵力残留延伸出去。焦痕一路向密林深处延伸,途中夹杂着几处法器碎片,其中一块边缘泛着青灰光泽,像是天机阁外围执事所佩的低阶护符。
“有人在此交战。”他说,“一方用阵,一方破阵。战斗时间极短,但强度极高。”
三人随他沿痕迹前行。越往深处,林木越密,枝叶遮天,月光碎成斑点洒落。地面上的灼痕逐渐被落叶覆盖,唯有灵力余波仍在泥土中隐隐震颤。
行至溪谷断崖,痕迹戛然而止。
崖口边缘,泥土有拖拽痕迹,深浅不一,似有人被强行拖走。血迹斑驳,颜色暗红,未完全干涸,显然发生不久。空气中残留两种灵息——一寒一热,彼此交击后同归于尽,连余韵都已消散。
云逸闭目,神识探出。片刻后,他蹲下,手掌按入土层。灵力渗入三寸,触到一块烧焦的布片。他小心取出,抖开一看,布纹呈暗灰色,边缘绣着半圈星点图案,正是天机阁外围执事的标识。
“天机阁的人来过。”同伴低声道,“他们和谁打?”
云逸不语,指尖在布片夹层中摸索。忽地,触到一片硬物。他轻轻剥离焦层,取出一枚碎裂玉简。玉片仅存三成,拼合后显出三字:“……勿触符”。
话音未落,玉简忽然自燃,青焰腾起,转瞬化为灰烬。
云逸迅速后撤,袖中凝渊石骤然发烫。他低头,发现那三字裂痕的走向,竟与落鹰山图上的朱砂线完全一致——同样是自南岭起,经北荒,最终指向落鹰山腹地。
“不是巧合。”他沉声道。
另一名同伴脸色发白:“我们是不是闯进不该来的地方了?这玉简都警告‘勿触符’,刚才那场战斗,说不定就是有人碰了什么才遭反噬。”
第三人却摇头:“可若没人碰,我们怎么查?归墟布局这么久,不会留下明路。越是禁地,越可能藏着真相。”
两人对视,气氛紧绷。
云逸依旧沉默。他取出怀中半块凝渊石,缓缓贴于地面。石面裂纹微微发烫,灵光顺着一条干涸的溪道向前延伸,仿佛被什么牵引着,指向密林更深处。
他缓缓起身。
“不是我们找线索。”他说,“是线索,在等我们走近。”
风从谷口吹入,卷起灰烬,掠过断崖。三人一时无言。
“你真要继续?”先前主张撤离的同伴盯着他,“天机阁的人都折在这儿,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云逸望向溪道尽头。月光被树冠割裂,洒在干涸的河床上,映出一道蜿蜒如蛇的阴影。他未答,只将凝渊石收回怀中,袖口微动,焦纸边缘悄然露出一角,表面泛起极淡的银光。
他刻意不去看。
“走。”他迈步向前,“沿溪道前行,保持距离,遇异常即停。”
三人迟疑片刻,终究跟上。
深入半里,溪道旁出现一座石龛,半埋于土中,顶部刻着残缺的符纹。云逸走近,拂去尘土,露出龛内一块石板。板面布满划痕,中央一道凹槽,形状与凝渊石轮廓极为相似。
他取出残石,试探着放入。
严丝合缝。
石板瞬间震颤,表面浮现出与玉符背面相同的扭曲纹路。蓝光自纹路中渗出,沿着凹槽流动,最终汇聚于石板一角,显出半个残缺符号——形如双环交叠,中心一点如眼。
云逸瞳孔微缩。
这符号,竟与焦纸背面的倒悬山影底部刻痕有七分相似。
他迅速取出焦纸,借月光对照。纸面空白,无字无痕。可就在他指尖触及符号瞬间,焦纸背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银线,缓缓延伸,与石板上的符号残缺处恰好吻合。
“双心同启……”他低声念出上一章末尾浮现的字迹。
石板蓝光骤然增强,整块石板开始震动。地面裂开细缝,灵流自地底涌出,顺着符号纹路流转,竟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似山非山,似阵非阵,轮廓模糊,却隐隐与落鹰山全貌图重叠。
云逸猛然抽手,凝渊石离槽。
蓝光瞬间熄灭,虚影溃散,石板恢复死寂。
“刚才那是……”一人颤声。
“古阵残影。”云逸盯着石板,“有人在这里试过开启命门锁的支点。失败了,但留下了痕迹。”
“可这符号到底是谁的?”另一人追问,“天机阁?归墟?还是……别的势力?”
云逸摇头:“都不是。这纹路比现有宗门符系更古老。归墟或许在用它,但绝非源头。”
他将凝渊石收回怀中,袖中焦纸再度微热,但他依旧未看。
“继续走。”他说,“前面还有东西。”
众人前行不足百步,溪道尽头出现一座断桥。桥身断裂,横木坠入深谷,仅剩一截桥基孤悬崖边。桥基石缝中,插着半截断裂的旗杆,黑布残片随风轻晃。
云逸走近,取下残布。
布面无字,但边缘绣着一道极细的银线,蜿蜒如脉。他指尖抚过,银线竟微微发烫,与石板符号共鸣时的温度一致。
“这是标记。”他说,“有人来过,留下记号。”
“谁?”
“不知道。”他将残布收入怀中,“但能留下这种标记的,要么是归墟高层,要么……是他们想掩盖的人。”
三人沉默。
云逸抬头望向对岸。密林幽深,雾气渐起,遮住前路。他取出凝渊石,贴于胸口。石面温热,裂纹中灵光微闪,指向雾中某处。
“我们没得选。”他说,“退回去,等同坐以待毙。往前走,至少还能看清敌人出招。”
一名同伴咬牙:“我跟你去。”
另一人也点头。
第三人却仍犹豫:“可我们连自己在查什么都不知道。一个符号,一块石头,几句残字……这算什么线索?”
云逸看着他,缓缓开口:“你记得月璃说过,符纹的流向,像同一种阵法的两段残篇吗?”
那人一怔。
“现在我确定了。”云逸声音低沉,“玉符上的符号,石板上的纹路,焦纸背面的刻痕,甚至天机阁玉简的裂痕——它们都来自同一套阵法。只是被人拆开,散落在不同地方。”
“谁会这么做?”
“怕它被拼起来的人。”
风骤然停。
雾中,一道枯枝断裂。
云逸抬手,示意众人止步。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焦纸。
纸面依旧空白。
可就在他指尖触及纸角刹那,一行字迹悄然浮现:
“双心同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