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门被推开时,铁匣还停在门槛内侧。月璃指尖悬在玉符上方,那行“你该回来了”的字迹已淡去,可余温仍在掌心发烫。她没有回头,只将凝渊石按进主阵眼的凹槽。石块嵌入瞬间,屋角几根将熄的符纸重新泛起微光,墙上的裂纹停止蔓延。
屋外脚步声密集逼近。
三批人影自山道分向包抄,最前一队手持钩镰,腰间挂着丹阁巡线特有的铜铃。他们踩碎了昨夜布下的隐踪符,灵压如潮水漫过门槛。第二队散修立于坡顶,掌心托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猎犬,犬鼻抽动,喉间发出低鸣。第三队尚未露面,但空气中浮起一丝铁锈味——那是以血为引的追魂阵即将激活的征兆。
月璃抬手抹去唇角血痕,玉佩在胸前剧烈震颤。她将最后两枚灵爆丹压进阵枢,灵流勉强撑起一道薄光结界。屋内众人靠墙而立,手中兵刃皆已出鞘,却无人再有力气挥动。
“还能撑多久?”有人问。
“半柱香。”她声音很轻,“若云逸不归,便烧了玉简。”
话音未落,第一道钩镰已劈在结界上。光幕裂开蛛网状纹路,第二击紧随而至。坡顶猎犬狂吠,血阵嗡鸣作响,三股力量同时压下。屋梁发出呻吟,窗纸接连爆裂。
就在此时,天边掠过三道银光。
落地无声。
七人列于院前,斗篷垂至脚踝,手中古剑未出鞘。为首者抬手,五指微张,一股无形之力横扫而出。钩镰散修如遭重击,三人齐齐后退,喉头涌血。坡顶猎犬哀嚎一声,倒地抽搐。血阵尚未完全展开,便在半空中崩解成点点猩红。
其余六人踏步向前,三人一组,结成两座三才锁灵阵。阵成刹那,地面浮起淡青色纹路,剩余散修周身灵力骤然凝滞,兵刃脱手,双膝跪地。整个过程不过数息,无人受伤,亦无人能动。
月璃松开玉佩,结界随之消散。她盯着那七人,目光落在首领袖口露出的一角内衬——上面绣着残缺图腾,线条扭曲如蛇,却与某处遗迹壁画隐约相似。
铁匣仍放在门边。
她还未及开口,屋外脚步声再度响起。
云逸从山道疾行而回,肩头带伤,手中短杖沾满泥浆。他一眼扫过跪地的散修,又看向院中七人,脚步未停,直逼首领面前。短杖横在胸前,灵力蓄于指尖。
“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缓缓转身。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漆黑如深潭。她并未回答,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浮起一道极淡的灵印——形似掌纹交叠,末端带钩,与云逸曾在某次救人后见过的标记一致。
云逸瞳孔微缩。
“你救过的人,未忘你。”她的声音清冷,像风穿过石缝。
“哪一次?”他未收杖,“我救过的人不止一个。”
“不必知道。”她收回手,灵印消散,“任务已毕,我们即刻撤离。”
“等等。”云逸上前半步,“你们从何而来?”
她驻足,斗篷随风轻扬。
“风起处,即来路。”
话音落下,七人同时后退,身形渐淡。云逸欲追,却被一股柔和力道阻住——不是攻击,而是禁制般的滞涩感笼罩全身,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林间薄雾中,唯有地面残留的阵纹尚未散尽。
月璃走到他身旁,低头看向门槛。
一张焦黄纸页被风吹至脚边,半截埋在尘土里。云逸弯腰拾起,拂去灰屑,纸上赫然写着“南岭断崖”四字,墨色陈旧,边缘焦卷,像是从某本焚毁的册子上撕下。
他翻过纸页,背面空白,无署名,无印记。
“他们带这个?”月璃问。
“不是落下,是留下。”云逸盯着那四个字,“他们知道我们会捡。”
屋内静了下来。跪地的散修仍被锁在阵中,动弹不得。凝渊石嵌在阵眼,持续释放微光。云逸将纸页收进袖中,转身走向屋内。
刚踏上门槛,脚下忽然一滑。
他低头,发现门框内侧刻着一道极细的划痕——与昨夜伪讯所用的兽皮边缘纹路完全吻合。那道痕很浅,若不俯身细看,绝难发现。
他蹲下,指尖抚过刻痕。不是新划的,而是旧痕叠加新力,像是有人在原有痕迹上重新描了一遍。
“他们来过不止一次。”他低声说。
月璃站在身后,没有应声。
云逸站起身,将短杖靠在墙边。他走到主桌前,取出那本焦边古籍,翻开夹金箔的一页。导引术仍在,字迹清晰。他伸手去摸书页背面,指尖触到一丝异样——极薄的纸层下,似乎另有折叠。
他小心揭起一角。
一张更小的纸片滑落。
上面只画了一座山形轮廓,顶端裂开一道口子,形如鹰喙。山脚标注两个小字:落鹰。
正是他们今日采药之地。
云逸盯着那图,良久未动。屋外,被制伏的散修开始挣扎,锁灵阵轻微震颤。月璃走过去调整阵枢,凝渊石光芒闪烁了一下,似有波动。
云逸将图纸收进怀中,走到院中查看那些倒地的兵刃。钩镰柄上刻着细密符文,与第524章所见玄尘门武器上的符文如出一辙。他抽出一柄短刀,刀脊微弯,内侧刻着半个徽记——正是丹阁执法者曾佩戴的那种。
“他们不是散修。”他说。
月璃走来,看了一眼刀上的徽记:“是丹阁的人,伪装成散修。”
“为何要伪装?”
“不想暴露身份。”她顿了顿,“或是,不想让人知道丹阁已开始围剿。”
云逸将刀插回地上,抬头望向林间。雾气已散,阳光斜照,七人离去的方向空无一物。唯有地面阵纹残留的青光,正缓缓褪去。
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回到屋内,翻出那枚曾用于传讯的菱形玉符。符面星纹依旧,但当他将凝渊石靠近时,石面浮现出的星纹竟与玉符产生轻微共鸣,泛起同频微光。
他握紧两物,闭目感应。
一丝极弱的灵波自远方传来,断续不连,像是被刻意遮蔽的信号。方向……不在落鹰峡,也不在镇中,而在更北的荒岭。
他睁开眼,将玉符贴身收好。
此时,院中一名散修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嘴唇微动,似要开口,却被锁灵阵压制,只发出嘶哑气音。
云逸走过去,蹲下身。
“谁指使你们的?”
那人嘴角抽动,忽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血雾未落地,已被阵法吸尽。但他眼中光芒迅速黯淡,意识沉入昏厥。
“服毒了。”月璃皱眉,“连神识都毁了。”
云逸站起身,扫视其余几人。他们皆已昏迷,脸上残留痛苦之色。
“全灭口。”他声音低沉,“这不是散修能做的事。”
屋内炭火忽地一跳。
他转身回屋,取下墙上挂着的旧皮囊——那是他最初进城换药时用的行具。皮囊口缝线处,有一处不起眼的补丁。他拆开针脚,从中抖出半片残页。
纸上只有一行字:
“若见银光,勿追风。”